一扇木門隔開了兩個世界，門外戰火連天，宮婢太監行色匆匆，或是彎腰前行，捂緊自己懷裡的寶貝家當，或是背著包裹，背主離去。門內一燈如豆，昏黃的燭光映亮了顧端涼半個側臉。

御案上一座小巧玲瓏巧奪天工的二十四扇雕花銅窗十八寶塔靜靜佇立著。

從銅窗的雕花縫隙里逃出幾縷如夢似幻的白煙，前半刻青雲直上，彷彿永遠都在向上飄動，下半刻雲消霧散，被後來居上，前者竟未能留下半點蹤跡。

顧端涼席地而坐，做工精細優良的官袍在地上沾染了灰塵，暗紅色的錦袍不再一塵不染，髮絲晨間因為心急，束的不好，因為不斷的走動，此刻已經散亂了。

京城裡有名的玉面太傅，此刻顯得頗為狼狽。

木門驟然被推開，那晃了半日的燭火頃刻熄滅，顧端涼遲緩的看向開門者，殊不知開門者也正在看著他。

門外照射進來的金光格外刺眼，眼睛望向門口處的時候有些刺痛，顧端涼條件反射的偏過頭去。

在這黑布隆冬的御書房待了半日，猛一見光，眼睛就受不住了。

早知道就多點些燈，此刻也不用因為懼光而不敢看他。

宋辰奕一臉淡漠，目光冷漠。

他在等，等面前這個人到底何時才能正眼看他。

索性今日他是階下囚，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決策者。

當初的情形再次重演，不過當事人的身份都對調了一番。

宋辰奕一身戎甲，一身血氣，泰然自若的站在御書房門口，他慢慢走了進去，光明正大的坐在了當初屬於曹濟民的位子上。

舉目四顧，從未覺得自己此時的動作是由多大逆不道，多麼不妥帖。

顧端涼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後卻都是啞炮，只得一臉落寞的把一腔話語全部咽下。

有些話，即使是心裡醞釀了無數次，說了無數遍，然而當那個人真真切切就站在你面前時，你才會恍然大悟，你自己依舊是那個怯懦的懦夫，害怕世俗，害怕因自己的感情將家族存亡的一線生機親手毀掉，你從來沒有勇敢過。

你從不敢說出口。

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居然會對他抱有那種不堪的心思……

顧端涼的眼睛緩過來，視線彷彿被黏在宋辰奕身上。

這幾年來，他和他到底是不一樣了。

「你可曾看到密浮和香班？密浮也在守衛軍里。」顧端涼痴痴的看著宋辰奕，視線一遍一遍描摹宋辰奕的輪廓，不會疲倦，只恨時間太短，他不能看宋辰奕一輩子。

顧端涼還是那個顧端涼，依舊不會說話，依舊口是心非，明明想問他這些年來近況如何，到最後，籠統只憋出來半句疑問。

宋辰奕一言不發，撥弄著御案上那個精緻的銅窗十八塔煙爐。

煙爐的風窗被打開，裡面還未燃盡的香料燒的更加歡實，白煙漸多，直至模糊了宋辰奕的五官，宋辰奕也沒有開口說話。

氣氛一時間顯得尷尬極了。

顧端涼覺得這樣的宋辰奕陌生的很，卻又覺得只有這樣，宋辰奕才能得到他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