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晗說話的聲音也不小，剛好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到。

冷無仇也不例外，不過就算是聽見了也只是微微側頭看著冷落晗，並不說話。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樣子，如同嫡仙一般。

只是這樣冷血的神仙老天爺估計也不敢收，怕他危害人間不說還跑去危害天庭。

居然說他冷血，還說他是冷血的動物。冷無仇這麼多年從未聽過別人這樣說自己，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動物，這麼低賤的東西，她居然說他是動物。

「冷落晗，你是不是活膩了。」冷無仇說的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只要冷落晗說一句她活膩了冷無仇不會介意親自送她上路。

雖說親自動手會髒了他的手，就當是為了她這張臉他也必須親自動手。這張臉，除了他誰也不能碰。再者說，他動手殺冷落晗這是冷落晗的殊榮，別人想求也求不來的福氣。

活膩，要是活膩了她早就不在這個世上。她冷落晗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公子說笑了，我怎麼會活膩呢，我還沒見過公子你的傾世容顏，怎麼會捨不得去死呢。」

雖尊稱冷無仇為公子，但冷落晗的語氣並無半點尊敬之意。

冷落晗朝冷無仇走過去，擋在他和景秀的中間，送給冷無仇一個邪魅的笑。冷落晗笑著笑著便向冷無仇的面具伸出了魔爪，挑釁地說：「公子你說，這面具下的臉該張什麼樣呢？我都有些好奇了。」

滿院的人看到冷落晗做出的這個動作，都不禁倒吸一口氣。在希孟山莊他們還從未見過膽子這麼大的人。

其實不能說冷落晗膽子大，她的手也在抖。她害怕，待會地上會再多出一具屍體。

就在冷落晗的手快要摸到冷無仇的面具時，冷無仇突然伸手把冷落晗兩鬢的碎發別到耳後，順勢把冷落晗的手推開。

「是嗎？你有這麼好奇，可惜啊，看過本公子臉的人都死了。冷姑娘，本公子可不希望你成為下一個。另外，手不要抖得這麼厲害。」冷無仇說話時冷姑娘三個字咬得極其重，也包涵了諷刺之意。

冷落晗知道冷無仇這是在提醒自己注意身份，她只是一個下人，還是不要逾越的好。同時他也在警告自己，如果她把他的面具摘掉，他自己也不確定會不會把在場的人全殺了。

冷落晗做事向來不喜歡半途而廢，她知道躺在地上的景秀已經沒有多少時間。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救下她。

她並不是聖母瑪利亞，什麼人什麼事都愛插一腳。這個景秀她認識，剛到零星閣的第二天冷落晗的被子不知道被那些女人扔到什麼地方，是景秀拿她的被子給自己蓋。

雖說只是一件小事，但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

景秀是冷落晗除了爸爸媽媽以外第一個對她好的人。

景秀是個善良的女孩，她很喜歡笑。

冷落晗不想以後自己後悔，她也不想欠別人的恩情。

冷落晗收住笑臉，也不打算和冷無仇繞彎彎，直接進入主題：「就不能放過她嗎？她還這麼小。」景秀看起來也不過才十六七歲的樣子。

冷無仇實在是看不透冷落晗，自己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去管別人的事情。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冷無仇可不覺得冷落晗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

這個女人很危險，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給你一刀。而且冷無仇也看出來冷落晗是個惜命的主。

「能啊，你跪下來求本公子。」冷無仇弔兒郎當的說了句，他現在就是特別喜歡看冷落晗為難的樣子。

冷落晗還沒說話景蘭就抱著她的腿大喊大叫：「冷姑娘，你就答應公子吧。只要你跪下我姐姐就有救了，景蘭求求你。」哭歸哭，可是她的眼淚鼻涕再和著血全揩在冷落晗的衣物上。

冷落晗雖然沒有潔癖，可是身上沾滿別人的眼淚鼻涕她還是覺得有些噁心。正要動手把景蘭推開，

冷無仇就心有靈犀的叫人把景蘭拉下去。「來人，把這個瘋婆子拉進柴房關起來。」

景蘭被拖在地上也不忘求冷落晗「冷姑娘，景蘭求你了。你快點下跪吧，我姐姐快要支撐不住了。冷姑娘，求求你了……」

等到景蘭的聲音全部消失，冷落晗才把視線轉移到冷無仇身上。「一定要跪嗎？不跪可不可以。」冷落晗如今一無所有，她不想連尊嚴也沒有。

「本公子向來說一不二，叫你跪你就跪。」冷無仇挑眉道，反正帶著面具也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表情。

躺在地上的景秀記得眼淚直流，她本就是賤命一條。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可是冷落晗是個好人，她不能連累了她。

景秀用自己的最後一點力氣去拉冷落晗的裙角，怕冷落晗感覺不到又不停地來回拉扯。直到冷落晗低頭看她，景秀才開口說道：「不，不要……」一句話景秀說得斷斷續續「下，下跪。為，為了我。不，不值得。不，要……」

說這句話已經耗盡了景秀所以的力氣，抓著冷落晗裙角的手垂落到地上。看向冷落晗的眼睛也沒有了色彩，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她不想這麼快就死，她還沒好好看一看這個世界。可是，她太累了，眼皮就好像有千金重。

景秀的嘴微微張開，她臨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不要。

冷落晗慢慢蹲下，她想再好好看一下景秀。冷落晗以為景秀能堅持到自己救她的，沒想到她居然連那個時候都堅持不到。

是不是只要她早一點下跪景秀就不會死，冷落晗在心裡自責，都是她那該死的自尊害死了景秀，她原本可以救景秀的。

十六七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就這樣香消玉損。

她本該有大把時光可以揮霍，可卻被自己的一念之差給毀了。

「死了，這麼快。真是個廢物啊，本公子才命人打了五十板。」冷無仇手摸著下巴輕輕磨蹭，像在思考什麼問題。完全就沒有一點害死人的自責。

「追風。」冷無仇幽幽喊道。

「是。」

「你最近是不是偷懶了，什麼時候本公子這希孟山莊里也開始養這樣的廢物。」冷無仇說話的聲音帶有一絲絲責備。

追風聽到冷無仇說自己偷懶，緊張得冷汗直冒，可又不敢用手去揩。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這景秀和景蘭是屬下在路上撿的孤兒，雖不會什麼武藝，但卻是非常勤奮能幹，屬下就自作主張將她們帶到了希孟山莊。」

追風說到這裡已說不下去，直接來了一句「請主子責罰。」

「自作主張，追風你最近經常自作主張啊。下去自己領五十鞭吧，本公子倒是要看看這五十鞭能將你打到什麼地步。」冷無仇揮了揮手，示意追風下去領罰。

冷無仇見這景秀的屍體就這樣躺在地上實在煩心，又見冷落晗一心一意的盯著景秀的屍體，根本沒將視線放在自己身上。

「來人，將這具屍體給本公子扔到亂葬崗。」冷無仇大手一揮，冷聲說道。

「是，公子。」接著就出現了幾個小廝，彎下身作勢要把景秀的屍體抬起來。

冷落晗沒救成景秀的命，又怎麼還會讓別人碰她的屍體。冷落晗抬手打掉那幾個小廝的手，公主抱抱起景秀。

「我來。」冷落晗說話的聲音帶有哭腔，可卻沒有一顆淚流下來。

冷落晗這個樣子在別人面前是做作，可冷無仇明白冷落晗這是真的傷心。

眼淚只不過是用來表達自己情緒的一個東西，但有些傷心是不願意表現給別人看的。

有時候，眼淚也不可能會讀懂傷心。

曾經的他，也和冷落晗一樣，抱著一句屍體，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哭。

冷落晗和冷無仇都知道，只有失敗者才會哭，只有懦夫才會把自己的脆弱展現給別人。

但冷無仇不明白的是，一個丫鬟就值得冷落晗這麼傷心。「你這是做什麼？」

冷落晗轉身用背對著冷無仇，試圖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里像被什麼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說不出話也好，冷落晗現在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冷無仇。

見冷落晗抱著景秀走過來，一些丫鬟和小廝紛紛為冷落晗讓出一條道。

可也有那麼幾個作死的，比如景歌。她用手指著冷落晗尖叫：「冷落晗你有沒有聽到公子說話，公子問你話呢。」

冷落晗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就像沒聽到景歌說話。

「本公子問你話，你這是要做什麼？」冷無仇不依不饒地說。他知道景歌說這句話是為了激怒他，既然知道他便不會生氣。

景歌說話冷落晗可以裝做聽不見，可冷無仇說話冷落晗卻無法忽視，此時的冷無仇對於冷落晗而言就是地獄的撒旦，很可怕。

現在她只要聽到冷無仇說話身體就會打顫，冷落晗半天才平復自己的心情，回道：「給她找一個家，讓她安心。」

「想帶她走，可以啊，領五十鞭，以後景秀的事情就由你來接替。」冷無仇走到婢女景鈴的身旁，把玩著景鈴胸前的一縷青絲。

帶有一點玩味，更多的卻是期待。

他很期待被自己無情撕下偽裝的面具後的冷落晗會是什麼反應。是反抗，還是屈服。

五十鞭，一個習武之人都受不住，更何況是不會武功的冷落晗。

冷落晗聽到五十鞭也只是頓了一下，腳步並未停下。「隨便你。」冷落晗甩了一句就邁開步子走得更快。

留給眾人一個孤獨的背影，冷落晗的心又何嘗不孤獨。在二十一世紀她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沒想到到了這裡自己也還是一樣。

在這個世界，她還是一個親人也沒有。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也已經死去。

冷落晗並不害怕孤獨，她害怕的是有一天孤獨也會拋棄她。

她其實並沒有那麼頑強，她的心也是肉做的，她也會傷心。

冷無仇，這個男人，他終究會是她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