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晗抱著景秀的屍體一步一步地朝後山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穩，彷彿懷裡抱著的是一個千金重的大石頭，壓得冷落晗喘不過氣。

又有一個死人，冷落晗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這幾天她偷偷埋了好幾個被打死的人。她不知道，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

她還不想這麼快就死，她害怕像景秀這樣痛苦的死去，她害怕到時候連個為自己收屍的人也沒有，她害怕冷無仇那個冷血無情的人。

風吹得樹葉沙沙的響，後山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可怕。因為樹太茂密，遮住了太陽的光芒，連個碎影也透不進來。

說是白天，可冷落晗站在這樹林里卻感覺像夜晚一樣。

冷落晗輕車熟路地走到一棵大樹旁邊，她輕輕把景秀放到地上。

拿起大樹旁的鐵鍬開始挖土，這樣的動作冷落晗已經再熟悉不過。

冷落晗約莫挖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勉強挖出一個跟景秀身體一般大的洞。

這後山的土有一點硬，冷落晗第一次挖還磨破了手。現在倒是開始慢慢習慣，挖一個洞也沒什麼大事。

冷落晗把鐵鍬放到原來的地方，轉身抱起景秀的屍體。伸手理了理景秀額前的碎發，她不希望景秀死了之後還沒有一個好的形象。

冷落晗把景秀放進自己挖的坑裡，用手捧起一捧土在景秀的身上，她想親手埋了景秀。

鐵鍬太冰冷，冷落晗怕景秀受不住。

整個過程中冷落晗沒有說一句話，只是不斷的做著同一個動作。

冷落晗知道這樣很慢，她應該早點讓景秀入土為安。可是她捨不得，景秀是這麼好的人。

這幾天她受到零星閣丫鬟的排擠，得不到東西吃，是景秀將她的大部分食物分給了她。

景秀怕冷落晗受委屈，總是跟在冷落晗的背後。如果有誰想惡作劇冷落晗，景秀就會第一時間衝出來阻止。

冷落晗問過景秀她為什麼要怎麼做，景秀說：「沒什麼啊，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跟你很投緣。」

冷落晗那時候是怎麼想的，她不相信景秀接近她的目的就是為了和她做朋友。既然想做朋友，為什麼第一天她受到欺負時她沒有站出來。

現在冷落晗覺得自己太多疑，她什麼都沒有，景秀接近她能有什麼目的。況且景秀平時就是一個以和為貴的人，怎麼可能第一天就為了她得罪那些零星閣的人。

可是後來景秀都用行動來證明她是真心想和自己交朋友，而自己自始至終都在懷疑她。冷落晗覺得自己真不是個人。

因為是用手一捧土一捧土的埋，冷落晗半天才埋了景秀的一隻腿。

可是冷落晗也不急，依舊不緊不慢的慢慢埋。

全神貫注的冷落晗並不知道自己的身後什麼時候站了個人，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蹲在自己的身旁。

冷無仇第一次看見看見冷落晗雙目無光的樣子，他擔心冷落晗，人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

冷無仇一直都知道冷落晗在後山埋人，從她埋的第一個人起他就知道。冷無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關心冷落晗，他居然叫追風去留意冷落晗的一舉一動。

他以為除了那個女人，他再也不會有這麼傻的行為。沒想到，現在的他還會有這樣的舉動，卻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眼前的冷落晗。

冷落晗聽到身旁有動靜，側頭看到是冷無仇，頓時沒好氣地說：「你來做什麼，剛剛把她打死了，現在連她的屍體也不打算放過嗎？冷無仇，你的心到底是怎麼做的？你為什麼會這麼冷血？」

冷落晗就這樣一下子拋出幾個問題，冷無仇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冷血，他要怎麼回答。

冷落晗見冷無仇沒有回答自己，知道他肯定是不知道怎麼回答自己。

他不說，她來說：「不說話了，還是我說的都是事實。冷無仇，你真是我見過最冷血的人，你知道嗎？」

冷血，居然說他冷血。冷無仇冷笑著說：「我冷血？冷落晗你什麼都沒有經歷過，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冷血是什麼東西。」

可是他見過，親眼看見過。他本來不是這樣的，他之所以成為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別人逼的。

他不犯人，可別人卻偏偏要來犯他。

他不可能坐以待斃，所以他只能還擊，只能給敵人千倍萬倍的痛苦。

「你根本就不知道，夢輕柔，你把這個世界看得太簡單了。你現在在這裡為景秀悲傷，可是你知道她是別人派來殺我的人嗎？」冷無仇沉聲道。

這一刻，冷無仇已經完全將冷落晗當成了夢輕柔。那個他恨之入骨，愛得要命的女人。

冷無仇一時口誤把冷落晗叫成了夢輕柔，可冷落晗沒注意，他自己也沒有注意。

「如果你知道了，你還會在這裡指責我嗎？冷落晗，你連希孟山莊都沒有出去過。希孟山莊外面是什麼樣子你知道嗎？」

冷落晗驚訝地看著冷無仇，怎麼會這樣。

冷無仇見冷落晗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感到很心寒，為什麼他都這樣說了她還是不相信他。

果然，擁有同樣的一張臉，性格又能相差到哪裡去。

「外面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有的只是權貴之間的殺戮，老百姓為了一點利益而大打出手。相較於他們，我只不過是厭倦了那樣的生活才來到希孟山莊，我這能叫冷血嗎？」

說著說著冷無仇突然站起來，指著景秀旁邊冷落晗親手埋掉的幾個人，冷聲道：「他們，都是跟景秀一樣的人，都是別人派來殺我的。」又低頭看向早已驚呆的冷落晗「現在，你知道什麼才叫冷血了吧。」

冷落晗聽到冷無仇這樣說還是有一些難以置信，其他人她不知道，可是景秀是個很善良的女孩，她怎麼可能是來殺冷無仇的。「景秀不可能是，她這麼善良，她還有妹妹。」冷落晗還是沒忍住把內心最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她抬頭盯著冷無仇的嘴，她現在很害怕冷無仇說出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冷無仇冷笑道：「妹妹，假的。」冷無仇蹲下雙手抓著冷落晗的肩膀，崩潰地大喊：「冷落晗是不是傻啊，我都說了她是來殺我的人，你為什麼還不相信。」

相信？他要她怎麼相信，一個是善良可愛的景秀，一個是視人如螻蟻的冷無仇。冷落晗的心還是更傾向於前者。

冷落晗沒有說話，她用力掙脫冷無仇放在她身上的手。全然不管冷無仇的反應，繼續埋景秀的屍體。

彷彿冷無仇沒有說過那樣的話，冷落晗也當自己沒聽見。

她不想，景秀死之後都不能給她留個好印象。

她更不願意去相信景秀是冷無仇口中的人，如果她相信了景秀是這樣的人，那她現在所認為的善良又是什麼。

「可是，她明明不會武功。」冷落晗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氣得冷無仇想撬開她的腦子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冷落晗，追風說過景秀是他在山下撿到的孤兒，你認為一個孤兒會武功嗎？沒有武功，自然就不會被人懷疑。」

「那景蘭……」

「景蘭不是，她的確有個姐姐。不過不是你眼前的這個人，她的姐姐早就死了。這個景秀不過是和她姐姐長得一樣而已。」

「……」冷落晗沒再說話，她知道接下來不管自己問什麼冷無仇都會第一時間回答她。但是既然已經知道答案，又何須再問一遍。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冷落晗依舊繼續埋景秀，冷無仇也在幫冷落晗。

……

埋好了景秀的屍體冷落晗才開口：「我不管景秀是不是來殺你的人，我只知道，她對我很好。至少在我的心裡，她不是一個壞人。」

「她就算是一個殺手，可是她也沒殺你。你現在就把她打死，你敢說你不冷血嗎？」

「我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要殺你，但我知道。冷血的不是他們，而是他們背後的人。」

「各為其主是沒有錯的，錯就錯在他們沒有生在一個好人家。殺手，不是每個人都想做的。他們也想過一過安穩的日子。」

「可是，你們不允許。」

「你們是有錢有勢的人，他們只是一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或許，他們連自己的家在哪也不知道……」

然後轉身離開，沒回頭看冷無仇一眼。

冷無仇也沒有跟上去，他只是望著冷落晗的背影微微發愣。什麼時候，他還會這般失態，什麼時候，他還會向別人解釋。

他以為這樣的他不會在有，沒想到……

冷無仇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都解釋過他為什麼要殺他們，冷落晗還是覺得自己冷血。

當初夢輕柔就是因為他殺了太多人，覺得他冷血才選擇離開他另投他人的懷抱。

真是可笑，他有什麼錯。他不冷血，不殺人，那些人就不會來殺他嗎？他仁慈，那些人就會放過他嗎？

就算他都到希孟山莊來不也還是有人在殺他，更何況，在冷無仇的世界裡從來沒有逃避二字。

佛若要殺他，那他便弒佛。魔若要殺他，那他便剎魔……

如若有一天處於廟堂的那位也想要殺他，那他是絕對不會介意殺了他，將這天下佔為己有。

冷落晗，這個長得和夢輕柔有些想像的人。終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殘酷。

到時候我看你還會不會像現在這般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