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軍裝小紙人身上的殘魂是屬於張顯宗的，可是，就它幻化出來的模樣就可以知道，它本質上還是屬於那個被她遺棄在火中的小軍官的，而現在這個同等的存在，是她現在唯一能找到的張顯宗，她和他還沒有經歷過那麼多的休戚相關，生死與共，他對她是不是也有著那份至死不渝的情感，她亦無從得知。

但是，岳綺羅心中明白，哪怕張顯宗忌憚她了，不愛她了，現在的她也是放不了手了，以前，她也曾想過，張顯宗這樣的她還真沒有見過，沒有回應的感情為何要死死守著捨不得放手，真是傻得可憐，可是現在，她卻有些懂了，有些東西，並沒有什麼為什麼，只不過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總想著那個人，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總想看著那個人罷了。

軍裝小紙人見兩人之間的氛圍似乎有些不對，身上熒光頓時弱了下來，直接散去了實體，它伸出小手直接搭上張顯宗的側頸，開口說道：「小主人，似乎有些不太開心。」

張顯宗微微一怔，抬眸看向岳綺羅，果然見那小小的人兒玉白精緻的小臉上帶上了不可錯辨的哀傷，秀氣的眉毛輕輕糾結著，水眸之中都失了三分神采，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痛，他想，他之前的反應，恐怕傷著她了。

默默在心中打好了草稿，張顯宗嘴角掛上獨屬於岳綺羅的溫柔笑意，聲音放柔刻意帶上幾分俏皮的起伏：「綺羅，若是你再多看他兩眼，我可是真的要在意了。」

岳綺羅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此刻被張顯宗輕柔的話語拉回思緒，一抬眸便對上張顯宗含笑的眼眸，幾乎要以為自己之前看到的種種都是錯覺，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張顯宗歪了歪腦袋，伸出手握住岳綺羅嬌纖的小手，對著她輕輕一笑，眼眸之中帶上了滿滿的認真與鄭重：「你和他有那麼多的曾經，我只是，有些不確定，自己真的能做到他那樣麼？如果，我做不到那麼好，那是不是說明，你找錯了人？」

抬起的眼眸微微瞪大，岳綺羅看著眉宇之間帶上幾分脆弱與無措的張顯宗，有些心疼了，是她把這些不安強加給他了麼，那段人生本就和他無關，她所求的從來都不是他究竟能對她有多好，她所求的不過是他一切安好。

「張顯宗，若是我說，我希望你可以陪在我的身邊，遠離災厄，一切安好，你會不會以為，我只是把你當做慰藉我自己的替代品？」岳綺羅抿了抿唇，沉默了良久，才再度對上張顯宗的眸光，眼眸之中盛滿了苦澀，她猶豫了一小下，然後義無反顧的一口氣將自己想要說的話全部說了出來。

張顯宗輕輕搖頭，他知道，岳綺羅這個話傷人先傷己，已經她可以說出口的極限了，不由得覺得自己還真是過分，總是逼著小傢伙表態。

輕輕捏了一下手心的小手，張顯宗再度搖了搖頭，得到這句話之後，他徹底釋然了，他到底在糾結些什麼，也許，他是做不到那麼好，但是，他的心意一定不會比那人差上半分，現在陪在綺羅身邊的人，只有他，那個曾經，只不過是他的假想敵，所以，他大著膽子直視那雙迷惑人心的水眸，想要將她的所有反應收入眼中：「綺羅，我是不會那麼想的，只是，我也無法把自己當成你記憶之中的那個人，哪怕他和我是一個人，我和他也是不同的。只是，這樣完全不同的我，你還要麼？」

岳綺羅聞言不由得眼眸之中帶上了幾分柔漪，此時此刻，她也不由得被自家小軍官傻乎乎的表現逗笑了，他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麼，她又不是傻子，難道還能不知道他和她記憶之中的張顯宗已然全然不同麼，兩個人的境遇早就不同了，更何況，她又哪裡捨得她的小軍官步上那不歸的老路。

「張顯宗，我早就說過了，你是我的，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生生世世，都是我一個人的。」岳綺羅回握住張顯宗修長的四指，揚起的小臉上滿是得意的傲氣，就好似撿到寶貝的小孩，喜色外露，生怕別人不知道一般。

張顯宗的心隨著這篤定的話語劇烈的跳動起來，他看著岳綺羅明艷瑰麗的小臉，整張臉都柔和了下來，褪去了那故作老成的偽裝，那俊秀的臉龐看上去竟是帶上了幾分稚嫩，看起來比岳綺羅大不了多少。

不客氣的掙開小手，探出身子摸上張顯宗頭頂，那濃黑的頭髮上了髮膠觸感並不算好，讓岳綺羅微微皺起眉，直到小手摸上那補長了幾兩肉的臉頰時才慢慢鬆開，她想了想，說道：「以後，頭髮上不要再塗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不知道岳綺羅是從什麼時候養成了摸他腦袋的習慣，張顯宗感到有些無奈，不過，他對岳綺羅所有的想法都採取縱容的態度，所以，這一次，他也只是點點頭，應上了一聲好。

他之所以總是用髮膠將自己的額發固定上去，無非不過是因為若是他把頭髮放下來，會顯得年紀很小，而在軍團之中，年紀和資歷有的時候可以劃上等號。

張顯宗還記得，他和顧玄武剛剛進兵營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這麼整齊的裝備，穿的都是入編的士兵穿剩下來的衣服，不合身不說，軍帽幾乎沒剩下幾個。

新兵向來是軍團里被欺壓的對象，張顯宗原本就骨架單薄，臉又小，看起來年歲比實際還要小，好似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折斷一樣，再加上他天生喜歡抬高下頷顯得有些桀驁不馴，所以也就成了誰都想欺負兩下的存在。

吃足了苦頭的張顯宗一路隨著顧玄武摸爬滾打，後來總算是在軍團里混了一官半職，但是，他的模樣總是帶著幾分稚氣，嘴角含笑的時候更是顯得單純好欺，手下人不多還沒幾個聽話的，後來，他見同僚們都是一副不威自怒的模樣，也就漸漸的不再輕易笑了。

再後來，張顯宗見有留洋回來的學生西裝革履，頭髮整齊的上梳，硬生生給那年輕的臉龐加上了幾分成熟穩重，也就效仿了那個裝扮，卻沒有想到，還真的掩飾了他臉上的稚氣，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摸了還嫌不夠，還要再輕輕掐了一下那軟軟的臉頰，岳綺羅終於心滿意足收回小手，重新坐下，她看看張顯宗恍然失神的眸子，好奇的問道：「你在想些什麼？」

「只不過是一些往事罷了。」張顯宗將思緒從回憶之中抽離，頗有些感慨的說道，那是他許久未思即的曾經，那並不長的年歲裹滿了苦難，讓當初那個懵懂的孩子蛻變成如今的模樣，他已經有些記不得父母親的模樣，連那並不久遠的童年也記不太清了。

岳綺羅聽了這話，倒是起了濃濃的興趣，她從來都不曾聽過張顯宗提及他的過去，她唯一知道的也只有，他和顧玄武是發小，是同鄉，幼時便認識了，但是，她看張顯宗眉眸之間的並沒有帶上幾分輕快，也就知道那個過去並不美好，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那都是一些過去的事情，綺羅不必在意。」張顯宗垂眸想了想，又加上了幾句，他的過去還真的沒有什麼好提及的，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在亂世之中摸爬滾打，求取一線生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