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淶已經時日無多，這是連我都看出來的事情。

姜淶已經厭倦了醫院裡的消毒水味，他說不想自己最後感受到的是這種冰涼的絕望。

我帶姜淶出了院。

姜淶坐在車裡，帶著大大的帽子，整個人都纖瘦無比。他回頭對我笑，帶著一點從前的影子。

「暮歌，我痛。」姜淶肺癌已經晚期了，他常常胸腔痛的受不了，到最後，連四肢也痛，現在已經分不清哪裡痛，只會向我喊痛。

我拿出嗎啡，給姜淶打進去。

姜淶就安靜的看著我，但是他顯然好受了很多。姜淶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的帽子，然後安靜的躺在我肩膀。

「開車吧。」我對司機說。

姜淶是被我抱進別墅的，他太累了，以至於被我抱起來都沒有發現。

我沒想到何念會在門口。

「你為了他不見我？」何念盯著我，臉上滿是憤怒，「你要這種病秧子也不要我？」

姜淶被吵醒了，他睜著眼睛，聽到何念的話，那雙漂亮的眼睛乍然浮現出一種痛苦的神色。

我沒有搭理何念，徑直走進別墅。

何念想過來拉我，但是卻被保鏢扯住。

我把姜淶輕輕的放到床上，怕他會被我碰碎。姜淶簡直只有一副骨架，他瘦的讓我不得不小心對待。

姜淶看著我，一直看著我，他的神色有點古怪。

「暮歌。」姜淶叫了我一聲，我彎下腰以為他有什麼話要和我講。誰知道姜淶一下子把手勾到我脖子。

我剛想問他想說什麼，卻感覺到一點冰涼的濕潤。

姜淶在吻我，是那種單純的觸碰，他甚至都沒有什麼動作。

我也沒有動，姜淶一會兒就放開了我。

「暮歌，我害怕。我從小就害怕黑，可是不久以後，我就要自己一個人走那麼遠的地方了。那會不會也很黑?我好害怕。」

我們都知道他說的遠方是哪裡，可是我沒辦法陪他去。姜淶這麼矛盾，他有時候像個古稀的老人，有時候卻又像是個小孩子。

我緊緊的抱著姜淶，讓他可以躺在我懷裡。

姜淶試圖從我這感知到溫度，但是我卻沒有辦法給他想要的，因為我自己也是那麼冰涼。

姜淶終於躺在床上哪都去不了了，我給他打了嗎啡，也壓制不住癌細胞帶給他的痛苦。

我開始從國外帶來最新的毒品，這樣做當然是違法的，可是姜淶不再痛苦。

「暮歌。」姜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喊我的名字。他偶爾精神好的時候，會搬個椅子坐在爐灶旁，給我做東西吃。

「暮歌，如果我可以早點遇見你多好啊。」

姜淶笑得眼睛彎彎的，但是他從來沒有說出下一句。

姜淶最後的日子還是到了，那天他的精神還不錯，冬天也下了第一場雪。

姜淶說他很開心，最後竟然還能看到雪。

「暮歌，暮歌！」姜淶突然尖叫一樣，高聲喊我名字。我趕緊過去。

姜淶好像抽搐一樣，在我懷裡不斷痙攣，他看上去很害怕，緊緊拉著我的衣服。

「我害怕，暮歌！暮歌！」姜淶一直喊著我的名字，我很痛苦，但是做不了什麼。

「別害怕，姜淶。你不過是先走，等以後到我走了，你可以來接我。」

姜淶還是在顫抖，但是臉上卻有了淡淡的笑意：「那以後我看見你，可以跑到你身邊嗎？」

「可以的。」

「那你會和以前做的一樣，來抱我嗎？」

「會的，姜淶，我會的。」

姜淶大口的喘氣，他還是緊緊拽著我的衣服，他好像有千言萬語對我說，最後卻也無話可說。

時間過去，姜淶看上去平靜了不少，我抱著他。

終於又只剩下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