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柏後仰著倒在地上的動作過程變得非常慢，一點一點地刺痛著我的眼睛。

君柏身上有血，面色蒼白，眼睛又黑又亮，黑髮有一點亂，恍惚間看起來還是有點像當年那個冷著臉向我走來的倔強的少年。

不是僵硬的、疲憊的、冰冷的、完美的，而是充滿破綻，那麼脆弱，那麼鮮活。

「楚鶴。」君柏說得很費力，但還是很愉悅一般。「你別怕。」

我終於永遠不用去擔心失去他了。

聒噪的風聲吹向我的房間，窗簾被吹開來，光刺到我臉上，我才回過神來。

剛才拉上的窗簾，現在已經大開。

今天天氣很好，晴天無雲，陽光卻反映出盈盈的光，刀還在我手裡，我低頭看了看，沒有被血沾染到的地方，映出我自己的臉。

我試圖沖著自己溫柔的笑一笑。

好像一恍惚，我又看到從前的光影里那個向我走來，堅定的走來的少年——

他對我說：「是你啊。」

記憶的最開始，我是有那麼點怕君柏的，因為他看起來多少帶著點不與任何人建立真正的親密關係——互相信任、無話不談的那種親密關係——的冷意。

但接觸時間長了起來，我就被他冷淡的神情點燃，要靠近他。

那是一場愛情，驚喜的是我發現君柏冰冷的皮膚下跳動著火熱的脈搏，他的薄唇里會吐出甜蜜的愛意，他的慾望狂熱而令人著迷。

我就這樣代替了另一個人，另一個原本在君柏身邊的人，我覺得自己像個小偷。

這樣的秘密懸在我脖子上，我被日日夜夜折磨。

最終，隨著我們孩子的死亡，我腦海的線終於被扯斷。我知道我大概是瘋了，可是我不在乎，如果這樣能留住我的君柏。

我沒想到君柏會選擇這樣留在我身邊。

我沒有力氣，我趴著爬過去，爬到君柏身邊。他閉著眼，我把手放到他臉上，涼颼颼的，讓我感覺很舒服。

我摟著君柏，像個嬰兒一樣蜷縮在他懷裡。

唉，這個天氣怎麼這麼冷呢？

我想起以前我們艱苦的日子，我太怕冷了，可是我們又沒有被子。

那時候我們真是太窮了，出去打工，可是老闆卻又拖欠工資，我們甚至連一床厚一點的被子都沒有。

外面寒風呼嘯，我被凍得瑟瑟發抖。

可是那時候，我卻覺得又溫暖又舒服。

因為君柏在我身邊，他也很冷，可是他卻把所有衣服薄被子都蓋到我身上。君柏讓我蜷縮在他懷裡，他緊緊摟著我。

我閉著眼睛，數君柏的心跳，一下一下，強勁有力，這幾乎是我熬過那個寒冬的動力。

我看著君柏，安靜的躺在地板上，他沒有力氣來摟抱我了，這次，就讓我來牽就他。

無可奈何，無可抵擋的，我知道了我的結局。

在一瞬間尖銳的疼痛後，我彷彿入了夢。一步踩在雲端上，然後轟隆隆無可憑依地墜落了——重重地摔在地上，流出血。

我仍然覺得疼，也仍然覺得冷；但是我已明白自己的死亡，所以異樣地覺得平靜，甚至有些寬慰。我的痛苦終於結束了。我將永遠和君柏在一起，永不失去。

血液的流失帶來一種奇妙的酥酥麻麻的感覺，又冷，又溫暖。耳邊開始響起轟鳴，我閉上眼睛。

「楚鶴，我的男孩。」

我看到君柏向我走過來，溫柔的火光熏得他看起來那麼年輕好看，眼眸里儘是嶄新而閃閃發光的理想。

君柏。

——我的一切。

我想叫一叫他的名字；但我終究已經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唉，真是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