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輪迴鏡上紅光漸消，謝瑤華身上依舊穿著火紅的嫁衣，面色卻是比花果山上落的雪還要白上幾分。

怪不得六耳獼猴一見她態度便如此曖昧，怪不得白骨精對她恨之入骨，怪不得孫悟空無情無欲。

先前精心描畫的眼妝刻意將雙眼強調得大而明亮，睫羽長而略微卷翹，在下眼瞼處投下彎月一樣形狀的陰影，很好地掩飾了謝瑤華複雜的眼神。

「蓮華……」六耳獼猴將謝瑤華清瘦的身軀攬進懷裡，力氣不大，卻令人無法掙脫。

謝瑤華一直覺得自己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個高中生而已，渾身上下除了一張臉找不出半分優點，這一次莫名其妙地穿越也只不過是陰差陽錯的一個巧合。

結果現在突然來了個六耳獼猴告訴她一切都是被策劃好的，她的靈魂與業火紅蓮是那個蓮花妖的，肉身是蓮花妖的姐姐的，她莫名其妙就欠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一個天大的人情。

她曾在哪裡看過一句話，真正決定一個人是否存在的不是他的肉體，而是他的記憶與靈魂。

可如今，六耳獼猴告訴她，她的靈魂屬於另一個人，她的大腦中也被六耳獼猴強行塞進了別人的記憶。

那麼，她現在是誰？謝瑤華？蓮華？

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幹了一樣，整個人癱軟在六耳獼猴的懷中，落在旁人眼中便真如一對新婚夫妻一樣如膠似漆。

「蓮華……」六耳獼猴附在謝瑤華耳邊，輕聲呢喃，「你與我，本就該在一起的……前世欠你的，我都會還給你……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絕不讓你再受半點傷害……」

謝瑤華閉上眼，用力吸著水簾洞內帶著些許水汽的空氣，涼絲絲的濡濕空氣似乎平息了內心翻湧的波濤。

「誰要與你在一起……」濡濕的空氣給謝瑤華帶來了幾分力氣，她從六耳獼猴懷裡鑽出來，轉過身用黑亮的雙眼看著他，「我又不愛你，你也不愛我，我們為何要在一起……」

眼角桃紅色的胭脂暈染出艷麗的色彩，利劍一樣刺進六耳獼猴的心臟。

「我愛你！我當然深愛著你！」六耳獼猴語氣有幾分急切，「我若是不愛你，又怎麼會心甘情願為你離開佛門，為你做下後面種種？！！」

「你愛的人是蓮華！而我愛的人是孫悟空」謝瑤華聲音尖銳刺耳，卻又帶著破音的粗啞，「我是謝瑤華！你是六耳獼猴！我們是不一樣的！我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你與孫悟空也是不一樣的！」

六耳獼猴蔚藍色的眼睛爬滿蛛網一樣的血絲，「你與我是拜過天地的夫妻，你必須與我在一起！」

「我與孫悟空相貌何等相似，只耳朵與眼睛不同，你若是愛孫悟空，我可日日變作他的模樣，你只管將我當成是他，好不好？」

說完，他竟真的將耳朵與眼睛變了，與孫悟空已是如出一轍。

謝瑤華驚得說不出話來，只看著他，唇不停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的相貌，我有了，」六耳獼猴從耳朵里取出一根銀針，一晃變作一根六七尺長的鐵棒，「如意金箍棒已經認他為主，我無法拿回來了，但這隨心鐵桿兵與如意金箍棒並無甚太大區別。你告訴我，還有什麼是他有我沒有的，你告訴我，告訴我！」

「瘋了……瘋了……」謝瑤華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願意將自己完完全全變成另一個人？

饒是她如此深愛著孫悟空，也決計不會為了求得孫悟空一瞥而心甘情願磨滅自己的靈魂，將自己徹底活成另一個人。

「蓮華……」六耳獼猴看著謝瑤華的眼神如同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濃郁醇厚的苦澀令人喉頭刺痛。

「我叫謝瑤華！」謝瑤華尖叫著吼出這句話，這麼久了，她第一次像今天這樣對六耳獼猴大喊大叫，再不顧忌是否會觸怒他招來殺身之禍。

「瑤華，你告訴我我與孫悟空還有什麼不同，你告訴我。到底要我怎麼樣，你才肯將對孫悟空的滿腔愛意分我一點點……」

「孫爺爺才不會如你這樣窩囊，紅著眼睛求一個女人的憐愛！」

隨著聲音一起出現的，是孫悟空清雋的身影。

他就這樣站在洞口，彷彿全世界的陽光都在這一刻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樣，絢爛得令人不敢直視。

六耳獼猴打量著孫悟空的四周，孫悟空冷笑一聲，隨手丟出一樣物什：「你找她？演技那麼差，也敢送到你孫爺爺面前賣弄丟醜！」

那是一具白骨，謝瑤華這具肉身曾經的主人，蓮洛。

「孫悟空！」

六耳獼猴從齒縫中擠出這三個字，帶著鋪天蓋地的恨意，舉起鐵桿兵打向孫悟空。

與原著中的不相上下不同，如今六耳獼猴到底只是真正的六耳獼猴的一縷情竅，與具有六耳獼猴九竅的孫悟空比起來委實差得太遠，不多時便落敗於孫悟空之手。

「膽敢冒充你孫爺爺，還佔我洞府，霸我猴子猴孫，誘騙我……那傻妞兒，」孫悟空不自然地頓了一頓，「本該將你一棒打殺，念在出家人慈悲為懷，且准你說句遺言。」

六耳獼猴目光越過孫悟空落在謝瑤華身上，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意，「我若死了，他便永遠不可能愛上你了……」

謝瑤華自然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他是六耳獼猴的情竅，卻因執念太深自魂魄中剝離出來，於是六耳獼猴轉世的孫悟空便天生沒了情竅，自然不可能愛任何人。

孫悟空不知前因後果，只覺得這眼神中赤裸裸毫不遮掩的愛意就這樣黏在謝瑤華身上，而謝瑤華也不知閃躲，就任由他這樣看著，實在令他無名火起。

「說什麼渾話！」含了千鈞力的金箍棒裹著空氣被撕裂的悲鳴落在六耳獼猴的頭上，那沒有實體的一縷情竅化作飛灰，消散於世。

孫悟空欲將地上的白骨一道打散，卻被謝瑤華攔阻：「別！」

「做什麼？」孫悟空轉過頭眯著眼睛看她，「你不會要替這個冒充你的妖精求情吧？」

「她都已經死了，好歹給她留具屍體吧……」

虧欠蓮洛的是她的前世，蓮洛從頭到尾並沒有做錯過任何事，委實不該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這妖精可是害得俺被師父趕走，更是裝作你的模樣騙俺老孫……」一對上謝瑤華那委委屈屈的眼睛，孫悟空便說不出話來，「看在上次一時衝動打了你的份上……」

手一揮，白骨便不見了，「放心，她的殘魂已經被送去輪迴了。」

謝瑤華這才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