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本就多雨潮濕，淅淅瀝瀝的小雨織起霧蒙蒙的白羽簾幔，碧綠的葉片不堪雨珠的重量，緩緩垂下頭，落下一滴滴透明的珠玉。

山洞洞口處，九夜背手佇立在瀑布之後，看著外面一片朦朧天地，身後傳來一陣輕輕地腳步聲，九夜頭也不回道：「本想今日就送你離開，但看這天色，怕又是要延誤一日了。」

「無事，說句實話，如此美景我自記憶起從未見過，我見過的除了延綿的朱紅高牆，再就是滂沱大雨中洗刷不盡的血色長河。」淵千黎由衷感嘆道。

言罷頓覺自己有些失言，有些尷尬地對九夜笑了笑。

九夜面上未露絲毫不妥之色，只是輕聲道：「那便趁這難得時光好好欣賞一下這雨中繾綣美景吧。」

淵千黎默然片刻：「我們還會再見嗎？」

「人妖殊途，你我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再見是彼此最好的選擇。」

淡然疏離的語氣，依舊帶了一絲平日里的慵懶之感，淵千黎心中忽的升起一抹淡淡的無由來的怒氣：「你的意思是從此陌路人嗎？你好歹救了我一命，我當不是這種薄義之人。」

九夜察覺到他語氣中的怒氣，有些疑惑地偏頭：「不必如此當真，我雖是妖，但平日修的卻是善道，救你權當是結一個善緣，於我修成仙也有頗多益處。」

話語中未帶情意，只是平淡的列出種種道理，一時也噎地淵千黎無語凝噎，不知如何接上他的話。

九夜轉身走進了洞中，輕飄飄地一句話如香爐紫煙，還未飄入耳中，便已消散無形，如錯覺般似隱似無：「數百年清靜時光，心中早已如深潭般無波，你在的這幾日，卻擾亂了我的心神，只是，我竟覺得這樣挺好。」

次日天氣放晴，雨後的陽光微有些涼意，青草上猶帶未幹的露珠搖搖晃晃地，最終還是不甘地蒸發於橘白色的冷光中，九夜帶著淵千黎行走在林中，二人一前一後，彼此並無多少對話。

行至崖下，九夜輕聲道：「還請閉上眼睛。」

淵千黎依言閉上眼睛，頓時只覺腳底一輕，整個人宛如一隻斷線的風吹般不知飄在何處，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鼻間似乎還盈著雨後清新泥土的芳香，恍然間似乎有一隻火焰般熾熱的手搭在自己的腕上，禮儀恰到好處。

腦中禁不住劃過一個想法，熾熱的手卻有著綢緞般的柔軟，忽然好想把這雙手的主人摟入懷中。

腦中正自胡想，腳底忽然有了踏實的感覺，耳邊傳來了帶著九夜唇中溫熱氣息的聲音：「到了。」

淵千黎睜開眼睛，眼前之景已經是當時摔下的那個崖頂，九夜輕輕道：「那我們就在此別過吧。」

淵千黎面色複雜：「多謝九夜兄收留之恩，日後有機會定當報答。」

九夜笑了笑，笑意詭冽：「不必了，今日之後，你會忘了我的。」

淵千黎面上剛露不解之意，九夜的一根手指已經點在了他的額頭處，紅光山閃爍，淵千黎眼前陣陣暈眩，還未說出半個字，人便已倒了下來。

九夜扶住他，將他放在地上，從他懷中摸出一枚響箭，放到空中，而後身形化作一團紅色的霧氣，隨即消散。

不多時，遠處煙塵滾滾，一隊軍士縱馬跑到跟前，看到了地上的淵千黎，為首一人急忙翻身下馬，跑到淵千黎身前將他扶起：「陛下，陛下。」

顫抖著將手伸到了淵千黎鼻下，感受到他均勻綿長的呼吸，方才鬆了口氣，將人搬上馬，一隊人隨即離去。

在那一對人的身影即將完全消失時，淵千黎之前躺的地方，一團紅色的煙霧驟然升起，九夜身形逐漸顯現，望著他們離去的遠方，臉上露出放心的神情，從此，又該回歸數百年來那種平靜的生活了，雖說有些不舍，但是總歸還是會習慣的。

而在馬上安靜沉睡的淵千黎，胸口處散發出一團聖潔的佛光，閃爍幾下後再度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