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阿緋為我擋了災後，曾哭著求我不要捨棄她。因為那時的我以為自己是愛她的，所以我對她說，「如果你覺得很沒有安全感的話，我許你三個願望。」

阿緋說，「好。」

這是我後悔終生的開始。

後來我愛上如如後，第一個發覺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阿緋。她找到我，對我說了第一、第二個願望，她說要嫁給我，要我給她一個孩子。

我都應了。我娶了她，給了她一個孩子。在我等待如如的三年裡。

———————————————

三年後，我終於娶到了此生摯愛，塗山如如。

大婚當天，我以為我們會是最福祉的一對新人。可阿緋侍女的敲門聲，也連帶著敲毀了我的奢望。

如如叫我滾，我卻無法開口求得她原諒。我站在床邊，看著她良久，才轉身出了門。可我心裡知道，我好不容易求得的愛情，怕是要化為烏有了。可，我能怪的了誰呢。如如或許不知道，我們，都是一諾千金的人，我許給如如的諾言，也都是真的。

叫人把那侍女趕走，我沒有去看阿緋，哪怕她為我懷了一個孩子。我在望仙歸殿外站了一宿，伴隨著刺骨的冷風。

望仙歸，望仙歸。三年前她臨走時，我頭次見她著一襲白衣。那天風大，我不敢靠近遠遠的瞧著她，正巧她回過頭，衣帶飛舞，墨發輕揚，那時候，我想，若是人間有謫仙，怕是也不過如此了吧。

她或許永遠也不知道，那時在塗山腳下，她問我能不能信我的時候，我有多高興。她或許也永遠不知道，那時我的誓言有多麼重，承載著我所有的愛戀。

她喜歡蒲公英，喜歡清冷的宮殿。可我不喜歡，我從來想給她最好的，她合該配著牡丹，合該配著滿室的奢華。

自大婚之夜後，她對我便彷彿一夜之間散盡了所有的舊情。我有些恨阿緋，若不是阿緋，如如不會待我如此，可我更恨自己，若是我不曾過許諾阿緋，我也不用遵守這所謂的誓言。

起初，我想著彼此都靜一靜，或許如如會想開也說不定。我會告訴如如，讓阿緋什麼的都走開，只有我和如如兩個人就好，忘了阿緋，我們會一輩子福祉的。

可後來如如的態度，卻讓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我的臆想。我本想給她時間原諒我，可她竟好似完全忘了我。這怎麼可以！如如是我愛了那麼久，等了那麼久才娶回來的妻子，我可以忍受她氣我打我恨我，卻不能接受她離開我，視我於無物。

仗著狐族祖訓，我每月十五厚著臉皮去找她，即使一直都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我也樂此不疲，小心翼翼的想要與她搭話。我愛她愛到發了瘋，我愛她也卑微到了底。

即使我給她吃了避孕藥，可她還是有了身孕。之前的傷勢還沒有好，她根本承受不了懷孕時妖力對胎兒的反哺。所以，我叫醫師神不知鬼不覺的讓她墮胎。可，似乎老天總是愛玩弄我。胎沒有墮下去，頻繁的用藥反而傷了她的身體。這孩子，不生也得生了。

她的身體日漸虛弱，我恨不得替她受著。待她睡著的日日夜夜裡，我不知道暗中打了自己幾個巴掌。為什麼我總是把事情搞砸？我承認，我害怕她不愛我，我害怕她對我的冰冷態度，所以，想要用孩子來綁住她。奢望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與我重歸於好，甚至就算只是稍稍對我多說幾句話，我都是極其歡喜的。

可我，又害了她。

之後她又昏迷了幾次，我愈發痛恨自己。昏迷的時間一次比一次長，我好怕她會醒不過來，我根本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結果！

正好有一天，我心血來潮想要喂她喝藥，喝退了那個她最信任的奶娘，我輕輕喂她吹涼了，想了想又先替她喝了一口。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沒事我來吧，這藥我之前嘗過，不苦就是太澀……了。」

澀？我沒嘗到。苦，我倒是嘗到了，很苦，非常苦。這藥，不對！

本來抱著試探的想法對奶娘出了手，可她不弱的修為，讓我的心徹底的涼了。如如本就虛弱，這奶娘又給她下了迷迭香，把她本該補身體的藥換了。天知道我有多恨！如如，是我日日捧在手心裡的人啊！

太大的刺激讓如如又昏了過去，醒來問我，「她呢？」

我說，「殺了，挫骨揚灰。」如如淡淡的應了一聲就不再提了，她沒想到，我說的就是字面意思，挫骨揚灰！

之後，我本來準備一直陪著如如，直到她生產，可惜天不遂人願，塗山有難。是那個天殺的奶娘賣的塗山，我覺得之前的挫骨揚灰真是便宜她了！

我不想去，如如身體不好，我想陪著她，日夜陪著她。

可我沒想到，她竟將塗山看的如此重，自大婚後，她頭一次叫我的名字，「算我求你了，雪魑，我求你救救塗山！塗山若是亡了，我絕不會獨活！求你了，我會照顧好自己，為你生下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在這世上我只能求你了，雪魑，求你救救我的父母姐妹吧！」

說完，她竟然想要給我跪下！這是我日日放在心尖上的人，卻為了那些不相幹的人，這麼卑微的懇求我，她本該是被我寵的高高在上，肆意妄為的。我頭一次對她發了怒，可到底，我還是答應她了，我看不得她落淚，更看不得她卑微。

塗山果然很艱難，多族攻打，能撐到我來，已經是靠著塗山世代的積累了。

轉眼間，我在塗山征戰，已經八個月了，塗山的情況越來越好，戰爭應是快要結束了。這幾個月來，我日日惦念如如，可卻一直忍著沒給她寫過一封信。我怕，怕她知道了情況後，心中沒了念想，會把身體弄垮。

這日，我正在大本營里研究著敵人進攻的分布圖，帳外忽然進來一個衝進來塗山狐王的狐妖侍衛，「狐尊，狐尊！不好了，那些妖族臨死反撲，狐王狐後他們快撐不住了，請求您去支援！」

他們是如如的父母，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他們死了，「好，你等等，我馬上帶兵去。」

「狐尊，狐尊！」又是一聲驚呼，第一次見到親衛長不顧風範的樣子。

「怎麼這麼慌慌張張的？」我不悅的瞧著他，「你來的正好，點些兵將隨我去營救狐王狐後。」

那知他直接跪下，「狐尊，狐尊節哀。」

「怎麼了？」我滿頭霧水，心裡卻有些模糊的不詳的預感。

「夫人……夫人日前發作，如玉立刻給這邊傳了信，可信到這裡再快也要半日啊！」

我好像有些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如如……怎麼了？」

「如玉，如玉說夫人怕是要難產了。」

「嘭」我頭重腳輕直接摔在了地上。

「狐尊！狐尊！」周邊的狐妖驚呼著來扶我。

我用盡全力站起來，拂開他們，「回去！快回去！」

一旁的塗山狐妖忙道，「狐尊，那狐王狐後怎麼辦？」

我眼底充血的看著他，嚇得他立刻噤了聲，我不知道我的樣子有多可怕，只知道，整個帳子里的狐妖都不敢發出聲響，「怎麼辦？如如若是有事，我讓你們全部陪葬！」說著我又緩了緩語氣，到底是如如所在意的塗山，「侍衛長，你挑幾個人立刻隨我回去，剩下的都去救人。」

「是。」「是。」眾狐妖低聲應道。

——————————————

我想，這一天怕是用盡了我此生的妖力了。全力催動妖力，我也得一天才能回去。我不知道有多後悔，為什麼就答應了如如來救塗山呢！

「咳咳」我實在是太累了，可我不敢停下，我怕，怕就耽擱這一瞬，我就再也見不到她。

不遠處迅速飛來的妖鳥，是妖界最快的信使，如玉為什麼用這種鳥傳信，我心中怕的要死。

叫侍衛長打開信，如玉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狐尊！狐尊！您快些回來吧，夫人……怕是快要撐不住了！」

我腳底一個釀蹌，險些摔倒在地，「快！再快點！」還有半日啊，還有半日我才能回去！如如，你等我，如如，我求你等我！

半日後，我幾乎是被人扶著趕了過去。我曾聽說女子生產時大都痛苦萬分，根本不像此時殿內的安靜。

彷彿是為了印證給我看，裡面猛地發出了一串慘叫，「啊啊啊啊啊啊！」是如如！

還好，還來的及。

我聽到了新生兒哇的哭聲，可殿內卻沒有恭賀祝福的聲音。我感到有些不詳，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孩子，一定是孩子可能有些缺陷，她們不敢恭賀，不會是如如的。

我跌跌撞撞的衝進去，「啪嗒」我就看到了那隻手無力的垂落。

再也堅持不住，我跌坐在地，生平第一遭，我在外人面前淚流滿面。

「夫人！夫人啊！」如玉凄厲的哭喊響起。

就差那麼一點，我腿腳無力，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擠開如玉，抓著那隻毫無生機的手。眼角的淚一滴接著一滴。「如如，我是雪魑啊！你醒醒，不要睡，我回來了。」塌上的女子容顏恬靜，一聲不吭，如如啊，我還是……回來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