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杳紈一一上前打招呼，說我回來了。

又到了櫃檯前。

「東家。」

她正想感謝他呢。

多謝他特地幫她租了馬車，還有那些禮品。

可當那人轉過身來時，杳紈卻驚得幾乎失語。

這對略嫌疏離冷淡的眼眸。

呃……

「大夫？！ 你沒事吧？」

慢悠悠回過身的章大夫面無表情地地瞥了她一眼，「暫時沒事。」

「你要相親去啊？」 她小心翼翼地問。

只聽他冷哼一聲，「問你東家去。」

那個有病的昨天大半夜跑來他房間，把他所有的白衣服都搜羅走了。

說是近期他不許穿任何白色的衣服。

連一件素色的服飾都沒給他留下，全部沒收。

倒是給他留下了幾件年少無知鮮衣怒馬時期穿過的衣物。

一件比一件花俏。

導致從未無故請假過的他今天只想躲在屋裡不出門。

真不知道又抽什麼風了。

杳紈看了一眼同樣在忍笑的蘇老先生，終於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這花里胡哨地可一點也不適合他。

可架不住東家喜歡啊，章大夫也只好愛屋及烏了吧。

真愛果然是無所畏懼的。

杳紈如是想。

章大夫給了她一記白眼，「做飯去。」

杳紈捂住嘴，點頭往後院走。

看來能左右章大夫喜好的也就只有阮東家一人了。

「其實大夫你穿這樣也挺適合的。」

她轉身補了一句。

章大夫頭也沒回，「這種違心安慰人的話你還是留著對某些人說去吧。」

某人應該更想聽到這個誇獎。

畢竟他那身行頭是威逼利誘著讓東街王裁縫連趕了兩天做出來的。

傳說中針線細緻華麗又不失低調的一身。

青囊藥房終於又有炊煙從灶房裊裊升起。

杳紈正專心地切著白胖的蘿蔔。

這是她昨天剛從自家地里拔出來的，想帶回來給兩位東家燉個滋補的湯品。

她買不起什麼山參鹿茸，但冬天的蘿蔔賽人蔘嘛。

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可以了。

這時有個人出現在門口。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落在了窗欞上。

也落在他白色的長衫上。

杳紈回過頭，正好瞥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慌張。

「回來了啊。」

某人扶著門框十分鎮定地說。

可藏在門框後的纖長手指卻忍不住一再發僵。

杳紈沖他笑道：「東家。」

「今天晚上吃什麼？」

「椒鹽土豆球，蔥爆肘子，排骨燉蘿蔔，還有你愛吃的紅燒肉。」

她這次回去，家裡特地跟村裡的屠戶買了一整隻剛宰好的豬。

她帶了一部分回來。

所以最近餐桌上應該都會有那隻豬身上的部分。

正好兩位東家都是無肉不歡的。

應該會很高興吧。

不過東家看起來好像沒有她想像中的那般高興。

「噢，是嘛。」

阮沚點點頭，左顧右盼後問：「咳，你覺不覺得我有哪裡不一樣？」

聽他這麼說，杳紈抬眸打量了眼前的人。

突然發現他也一改往昔的花哨打扮，竟穿了一身的白衣。

這身裝扮再配上他謫仙般的俏臉，不說話時倒真有點唬人。

「哪裡不一樣？」 她問。

「不好看嗎？ 一身白！」

著重突出了一身白這三字的重音。

「好看啊。」

只是為什麼要特地來跟她說明？

她又不是裁縫。

看到阮東家瞬間垮下來的臉，杳紈忙撤掉敷衍應和的態度。

擺出她此生以來最真摯的笑容，「我覺得東家你穿這一身特別好看！ 這春城，不，這南國肯定沒有比你更適合穿白衣的人了！」

「你說得很有道理。」 阮沚十分受用，「可是為什麼只是南國？」

杳紈一愣，「因為我沒出過南國啊。」

阮沚點點頭盯著她，「那以後我帶你去，好不好？」

冷不防聽到這話，杳紈的心跳兀地停了一拍。

抬頭時正好對上阮東家的眼神。

以往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更關心今天晚上有沒有他愛吃的甜點嗎？

為什麼突然跟她聊起來了。

似乎覺得達到了自己所意料中的效果，阮沚愉悅地拿指尖敲了敲門框。

語氣一轉，「帶上小白芙姐小夏還有師伯蘇先生一起。 錢我出。」

千萬不能操之過急，讓她生了防備。

來日方長嘛。

定要在她最薄弱的時候一舉拿下。

杳紈暗暗吐了氣。

她就說應該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

這個阮東家在誰那兒都要留點情，就算是只路過母貓他都要調戲一下。

她自然也不會是例外。

要冷靜，不能被阮東家影響了她平靜的心。

她只是來這裡做事賺錢。

而且阮東家就是東家，小幫工就是小幫工。

千萬不能有所遐想。

況且……

「東家，你和大夫是互換了衣服穿嗎？」

居然已經親昵到了這種程度。

果然她不在的時候，又發生了很多事啊。

「啊？」 阮沚一愣。

杳紈忙笑著擺手，「沒事沒事。 那謝謝東家了。」

阮沚伸手，頗有些曖昧地拍了拍她的腦袋，「那多做點噢，晚上小毓他們要來吃飯。 你不在這幾天，他們可是很想你呢。」

是想她做的飯吧。

想歸想，但她沒有脫口而出。

「好啊。」

「那你忙，我出去一下。 半個時辰後回來。」

「好，路上小心。」

晚上這頓飯吃得很是溫馨。

阮家三兄妹總是有意無意地要誇一嘴他們家九叔。

特別是阮三。

不知道是不是跟宋杉鬥氣的緣故，今天誇得格外賣力。

好幾次阮沚都已經給她使眼色讓她閉嘴了，她還在天花亂墜地吹噓她九叔這般那般無人能力的魅力。

比如去上上次來春城的時候，在他們祖父，他的叔父家吃了一頓飯。

只不過是宴席剛開場前小小地高歌了一曲《江有汜》助了個興。

導致那天在場的所有閨秀紛紛覺得自己陷入了愛情，並託人打聽唱歌的男子是誰，還表示非君不嫁。

你看看是不是很有魅力。

章大夫毫不留情地送了某人一個白眼。

第一次見面就唱《江有汜》真是不知所謂。

想像他一臉憂鬱地高歌著：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

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