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小說: 青囊藥坊二三事 作者:阿代代 字數:2029 更新時間:2019-09-21 20:49:32
「直接送到藥房去吧。 注意不要讓人察覺到你的行蹤就是了。」
他們家路佑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這點信任還是值得給的。
阮沚拆開信封準備仔細研究一下摺子的內容,「今晚你在這兒住一夜再走。 這接下來你怕是有的辛苦了,我會讓人給你加例錢的。」
路佑冷不防聽到這一句,有些摸不著頭腦。
大人你是覺得給我的例錢還不夠多嗎?
你賞的那些金銀玉帛我那屋都快放不下了呀。
於是試探著問:「還加啊?」
阮沚也是一愣。
反應過來之後不禁搖了搖頭暗自嘲笑自己。
平日里用扣例錢加例錢來威逼利誘丸子多了,一時成了習慣。
倒忘了他以前都是直接拿值錢的物件賞的。
而且他們家路佑一向忠心,根本用不著他拿錢拉攏。
哪像某些小沒良心的,怎麼著都喂不熟。
而此時遠在藥房正打算洗洗睡了的杳紈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看來是剛剛去院子里的時候凍著了。
次日。
阮沚起床吃過早飯便開始繼續昨晚沒有研究透的餘下幾封密函。
今日落雪了。
大抵是昨天夜裡便開始下的。
一早起來外頭檐上檐下皆是白茫茫一片。
冷不丁地晃了他一眼。
阮家的下人也早早備好了炭火放在他房裡暖屋。
也不知丸子有沒有穿暖和了。
自己給她的桃花膏塗了沒有。
這麼冷的天,她還得打那井水洗洗刷刷。
想了想,真是覺得自己魔怔了。
竟也學起那些沒志氣人的優柔寡斷來。
丸子她在這些瑣事上可比自己穩妥。
國事要緊,兒女私情暫先放放吧。
剛過晌午。
「九叔九叔。」
「幹什麼著急忙慌的。 這麼大人了能不能穩一點。」
在聽到阮二的聲音之前,他一直未曾反應過來原來他已經在這案前坐了一上午。
連下人送來的午飯都已經涼透了。
於是擱下筆,輕輕轉了轉脖頸,又抻了抻筋骨。
嗯,鬆快多了。
「九叔,我剛剛看到丸子姐了。」
「很正常啊。 她今天休假。」
「可是我是在春城大獄看到她的。」 阮二說。
阮沚將桌案上的奏報理了理,「大獄? 她去那裡幹什麼?」
阮二在他屋中東看西瞧,「我也不知道。 今天我陪父親去巡視大獄的守衛狀況,出來時正好在門口等待的那一群人中看到她。 她還提了一個籃子,裡頭應該是吃的。 算算時間,現在估計剛剛進去吧。 ……欸九叔,你幹嘛去?」
只見他當即起身抓過掛在木架子上的大氅裘袍就快步出了門。
只剩下阮二再後頭高聲喊著:「這就走啦? 這飯你還吃不? 你不吃我吃啦。」
吃了兩口後嫌棄,「果然還是丸子姐做的最好吃。」
但倒是堅持把它們吃了個幹凈。
丸子姐說了,不浪費糧食的人才會有越來越多的福氣。
他要做個有福氣的人。
杳紈從獄中出來。
心情低落得一如往昔。
爹爹好像更瘦,也更蒼老了。 兩鬢霜白須髯斑駁。
猶記得未出事那幾年他也曾意氣風發,名盛春城。
也曾門庭若市嘉賓絡繹。
可如今能想得起他的人還有幾個。
那時候他常常會去西宛和安涼勘貨置貨,也會走訪一些老匠人,同他們請教鑽研金銀玉器的鍛煉打磨之法。
當時春兒年紀尚小,大多數時候都是她跟著父親四處走動。
而春兒則是陪著母親留在家中。
記得每每回家,娘親都會親手做一桌子的菜來迎接他們。
而爹爹也總記得把這次置的貨中最好的那一件留給娘親。
那時候的日子可真好。
杳紈微仰了仰頭,盡量剋制自己不要在人前哭得這般難堪。
大獄通向外頭的走道皆用厚重的水泥石磚砌成,一層一疊壓得人喘不過氣。
而這走道也是九曲十八彎,不僅沒辦法一眼望到底,身在其中都極容易走錯岔路。
若不是有人領路極有可能會迷失其中。
大概是快過年的關係,今天來探望親人的人特別多。
她這一行就有十多個人。
她一早來的時候外頭早就等了好些的人,退開兩邊跪作一群。
聽守衛大人說今天是有大人物來巡視大獄,就連縣尹大人都要作陪著。
果然那個以權謀私貪婪無度的樓縣尹最擅長這種表面功夫。
可惜官官相護,她爹爹的冤屈難以清白昭雪。
走了有一盞茶多的時間,杳紈終於隱約可以看見走道盡頭的雙栓厚鐵門。
咿呀一聲。
厚實陳舊的鐵門被打開了。
外頭的天光映襯著白雪刺得她的眼睛微疼。
杳紈有些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撲面而來的清新空氣。
獄裡常年不見天日,可能哪個角落裡就有不知何時死去已經被風幹的老鼠屍體。
還有不知何故突然暴斃的犯人。
所以她總覺得裡頭潮濕渾濁的空氣格外壓抑,教人心慌。
避開眾人,杳紈尋了一個角隅正蹲下身子輕微抽泣。
爹爹身子一直不好,剛剛見他的時候他就一直在咳嗽。
雖然最近幾次來她都會帶一盅止咳的湯藥給他,可依舊不見好轉。
也不知道他熬不熬得到出來的那一天。
她這般沒用,只懂在這裡哭而依舊無所作為。
也許她能求求大夫下次陪她一起來給爹爹診個脈。
大夫對每個病人都一視同仁,應該會答應的吧。
她緊了緊抱住肩臂的手,也壓低了抽泣的聲音,生怕被人發現這裡有個沒用的可憐人。
雪越下越大,如鵝毛飛絮。
幾乎就要將她掩埋在那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裡。
「丸子。」
忽然聽到有人喚她。
可這裡怎麼會有人認得她呢?
莫不是出現幻覺了。
杳紈把埋在雙膝之間的腦袋抬了起來,拿袖口抹了把臉,又吸了吸鼻子。
突然怔住了。
不遠處那個穿一身白衣裘袍,打了一把硃砂色油紙傘在漫天飛雪中緩緩朝她走來的人難道是阮東家?
紅傘白雪,叫她一時看呆了去。
可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不是有事去他叔父家了嗎。
已經走到她面前的阮沚將傘遮過她花白的頭頂。
僵直著脊背將手掌遞到她眼前: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