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紈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又忍不住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

那一聲在這安靜的角隅里顯得格外突兀。

阮沚不禁莞爾，加大手上的力氣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先上車。」

可攥著她的手卻依舊沒有放開，繼續帶著她往前走。

杳紈的心沒由來地一陣狂跳。

不過摳門如她，即便這種時刻都不忘要帶上空了的食盒。

開玩笑。

這一隻食盒可要她一天的工錢呢。

二人到了馬車前。

路佑有些驚訝地瞥了一眼他們相攜的手：

他們家大人這是又逢場作戲呢，還是怎麼的？

他本來都已經要準備出發回蘇臨了，結果被他們家大人臨時抓了壯丁來駕車。

這樣想著倒又鎮定了一些。

「等等。」

臨上車前阮沚又攔住了她。

幫她將身上，連同髮髻上的落雪一一撣盡。

「車上有炭火，不撣幹凈一會兒雪化了，你的衣服也該濕了。 這麼冷的天，會病的。」

面對杳紈詫異的目光他解釋說。

可她驚訝的明明不是為什麼撣雪這件事，而是他為什麼要給她撣雪？

但是此時此刻她保持安靜最好。

可這人還湊近了她的臉，越過她的肩去撣她身後的霜雪。

這動作也未免有些過分親昵了吧。

雖然以前對她，對其他姑娘他倒也沒少有這樣那樣奇怪的行為，可她一直將和平的心態保持的很好。

畢竟東家一直是這副騷氣難抑的樣子。

但今天她的心卻忍不住一再狂跳。

嗯。

其實也許只是心悸而已。

她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加上心情不好。

所以剛剛她才會又是心跳加速又是心慌失措。

沒錯，就是這樣！

一會兒找大夫開點藥煎了吃。

雖然說服了自己，但依舊不好意思抬頭看他。

更不好意思去面對周圍人懷疑八卦的眼神和議論。

一個粗衣麻布用筷子當荊釵的姑娘，怎麼看都跟眼前這輛馬車和這兩位貴公子不是一路的。

即便這是她為了見爹爹準備的最整潔好看的一身。

更何況她方才也在等待探視的人群中。

本以為等上了馬車，這樣的窘迫會緩和一點。

可她卻反倒更不安起來。

東家他一句不問她為什麼會在這裡，也不提自己怎麼會剛巧經過。

只是自顧自的撥弄炭火，一言未發。

不過這種忐忑倒將她的傷心驅趕了個幹凈。

眼睛雖然還紅著，但肯定是哭不出來了。

而端坐另一側的阮沚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為什麼在他面前她又是這副堅忍乖巧惹人厭的樣子。

是因為他還不足以讓她信任到可以將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呈現在他眼前嗎。

他向來遇人殺人遇鬼殺鬼的魅力怎麼到她這兒就完全沒用了呢。

她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呀？

不過說來也奇怪。

他放下了那一桌案的密函趕來找她，可到了她跟前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見她還在偷偷吸著鼻子，阮沚從袖袋裡掏出一塊幹凈的方帕給她。

「擦擦吧。」

炭火不時迸出一兩點星火。

噼啪作響。

二人卻再也沒有說過話。

阮沚將她送回藥房後，自己就回了阮府繼續去處理的之前未了結的密函。

其中有兩件他還想找叔父商討一下。

即便叔父他已然辭官養老。

但畢竟久浸官場，比他更加懂得這其中的人情世故和利益關係。

很多事情雖然應以社稷百姓為先，可安撫牽制多方勢力也是不得不考慮的事。

阮沚送路佑走的時候，除了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外。

還一再囑咐下次來一定要把他在錦繡苑新定製的那幾套衣服一起送來。

他接下來成功與否就皆仰仗於這幾件新衣了。

又讓他順道兒把正在和友人們煮酒言歡的阮二抓了回來。

他還有事需要這個自稱春城交際花的小侄子幫忙。

杳紈回藥房的時候，芙姐和小夏正同章夫人一起挑選著阮東家昨日提過的那幾匹布料。

藥房的其他幾人也都在前堂呆著，想來今天不怎麼忙。

早上她出門得急，只來得及告訴她們阮東家的診室里有幾匹布是送給大家的。

讓她們先挑，剩下的再留給她就好了。

可她剛一露面，章夫人就快步過來牽著她往布料那兒走。

「兒媳婦兒，我給你留了兩匹最合適你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看她滿臉期待，似乎在等自己表揚她。

章夫人雖然已經四十有一，可仍舊如少女一般保持著一顆赤子心腸。

怪不得章先生和章夫人成婚二十餘年還跟新婚一樣恩愛甜蜜。

試問誰不想跟這樣有趣且樂觀的人一起生活呢。

「丸子你好福氣噢。」

「可不是嘛，方才我看中的那一匹，章夫人非說那個顏色適合你。 硬生生從我手中搶走的。」

小夏和芙姐揶揄道。

章夫人也不在意，「好了好了，明天我再去買兩匹送你們。 你們呀，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拿下小沚吧。 跟了他，你們要什麼沒有。」

被說中心事，兩個姑娘紛紛紅了臉。

相較起來，還是芙姐更大方不怯場些。

她問：「夫人，你知道阮大夫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嗎？」

比起八卦丸子和章大夫，她更關心她和阮大夫能不能成。

「小沚啊。」 章夫人摸了摸光溜的下巴，「追著他跑的不少，倒真沒聽過他喜歡什麼樣的。」

那個時候只要他一出診，哪家都有個閨女說身體不舒服。

就連老在師兄家後門徘徊的那隻黃狗都追他比追別人多。

「不過男人嘛，總是喜歡好看的。」

她說完又急忙拉著杳紈解釋，「但我們家白白不一樣，他更重視內涵。 你別擔心啊。」

杳紈：「……」

不是昨天還誇她如花似玉來著嘛，怎麼今天就靠內涵取勝了。

其實不解釋她心裡還更舒坦點。

第三大夫忍不住插話，「小師妹啊，你這可就不厚道了。 這丸子明明就是我先看中的，你就這樣搶走了，那我們家同遠連見都還沒見過丸子呢。」

「見不到就說明他們倆沒緣分。 況且我記得你們家同遠才十六吧，急什麼。 我們家白白都二十三了！ 明顯他更需要，他再不娶媳婦兒就該孤獨終老了！」 章夫人據理力爭。

這話說得。

一直沒發表意見的章大夫心裡可就不高興了。

孤獨終老難道不比娶妻生子來得有趣得多嗎。

況且顯然他們多慮了。

這丸子跟他，跟第三大夫的小侄子都沒什麼緣分。

因為他剛剛路過後院的時候正巧看到某人的馬車把她送回來。

雖然他認不得這輛馬車，也沒看到馬車裡坐的是什麼人。

可駕車的那個人他卻不陌生。

那個被某人誇了又誇的窩心小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