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亭這一覺睡得極為不安穩，冷汗直出不說，就連那曾被江縱稱讚過數遍的眉毛，也緊緊蹙在一起，江縱不敢睡過去，本就是修習之人，就算是一夜不睡也不會怎麼樣。

江縱伸手將那緊蹙的眉間撫平，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感覺，師兄身上的秘密是他最為矛盾的地方。

他渴望知道師兄的秘密，但卻也擔心這般貿然相問是否會對師兄造成不好的影響，他不願意看到師兄難過。

葉亭不曾親眼見到那場令他幾近崩潰的滅門慘案，但或許是執念太大，竟是讓他久久不能走出困境。

他身處烈焰火海，他腳下是鮮血肆意橫流，他入目之處是雙親身死血案，他耳邊是掙扎驚恐尖叫，他那幹凈衣袍被一雙雙血手拉扯——他們尖叫著，他們求饒著，他們在質問他為何不為他們報仇！

葉亭猛然驚醒，額角是駭人的冷意，江縱聽到聲音後急忙從桌邊走來，方才他見師兄仍在睡夢中，便去喝了盞茶，沒想到師兄竟然會突然醒來。

江縱心疼地用衣袖擦了擦葉亭額頭的汗，「師兄？」

葉亭彷徨地伸手緊緊抓住江縱，似是要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即將在昏黑深淵中沉溺，「不！不是！我，我。」

江縱手上陡然用力，將人拉進了自己的懷裡， 用手指使勁按住葉亭的頭，彷彿要把人塞進自己的骨肉里，「師兄！我在！師兄！」

明明驚懼焦惶不安的不是他，但江縱卻感覺自己的身心都在顫抖。

葉亭瘋了般捶打著禁錮著自己的人，為什麼！為什麼要攔著我？！漫天的火光看不見嗎？！為什麼不救他們...為什麼冷眼旁觀他們在地獄中苦苦掙扎？！

向來清冷如風一舉一動盡顯世家公子貴氣的葉亭師兄就這般在他懷中哭得不能自已，明明已是悲痛到了極點，卻還是將嚎啕止於喉間，獨留下哽住嗚咽。

江縱邊哄邊輕輕拍打，將葉亭的情緒穩定下來後，江縱也隨之上床小心翼翼的睡在了師兄的身邊——說是擔心師兄也好，說是突如其來的妄念也好，他都認了。

之後的葉亭再沒有鬧過，只是好幾次從睡夢中驚醒但都被江縱哄著又重新睡過去了。

第二天的葉亭醒的比江縱早，看了一眼仍睡得香甜的小師弟，葉亭努力揚起一個微笑，把小師弟身上快要掉到地上的薄毯子往上提了提，對於昨天晚上的事情，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江縱本就睡眠淺，昨天晚上對葉亭的也是不放心的很，所以葉亭一有動作，江縱便醒了，他迷糊著睜開眼睛，看著已經坐起身的師兄，這才清醒過來，驚喜道：「師兄！你醒了！」

葉亭點點頭，從江縱的身上繞過，下了床。葉亭有些猶豫，他在想要如何對小師弟解釋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如何解釋這幾天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畢竟沒有人會相信他說自己沒有事情的。

葉亭喝了一盞涼茶後腦子稍微清醒了點，他又重新走回床邊，遲疑著開口：「我...」

江縱有怎麼會不知道師兄要說什麼，他及時打斷了師兄難以開口的話題，善解人意道：「師兄應該餓了吧？要不然先去吃點東西？」

葉亭抿了抿唇，「好。」

江縱嘆了一口，他其實是很想知道的，但就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著師兄昨天晚上奔潰痛哭的模樣，便能夠知道師兄內心對這件事情的抗拒——他不願讓師兄親手將這好不容易已經有點結疤的傷口再次變成血淋淋的模樣。

——我願一無所知，只願你仍覺人間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