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還在生氣，我也知道我上次說話很過分，我不該懷疑你和櫻無冥。」慕容荻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對林英的思念，即使他已經涉及到了他的底線，那種莫名的愛，他就是忍不住不見他。

「如果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些事，你可以走了。」櫻無冥知道他在這場所謂的情愛里，一直是贏家，所以他有恃無恐的等著。昨夜見了慕容禎，他知道慕容荻肯定會來，只是沒想到會來這麼快。他開門看著現在屋外的人，甚至來不及關上門，對方已經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我有事……」果然這人還在生氣，那些想好了的話語，在終於見到對方，聽著這人的排斥之間，又不知道漂到了何處。只能握住對方的手，怕對方再關上那扇門，不見他。

「又想問我，是不是對櫻無冥動了情？又想問我，我究竟是不是瘋了麼？」林英一副蒼白的面容，似乎將這幾日的難眠都放到了對方面前。

「是，是我不好，我不該懷疑你，你只是太善良了，我知道你只是覺得那些死了的人無辜，我不該那麼混賬，說那樣的話，是我不好。」他大概已經瘋了，又或者，那個所謂的武林盟主如今在這個人面前，只不過是當初那個天真的慕容公子，他求他，他希望這個人能夠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一次次的在這個人面前暴露的自己的情緒，暴露了自己的憤怒，一次又一次，說了太多不該的話語，惹了對方生氣。然而他又不似曾經，因為他知道，這個人不會像那個人對他一樣，顧及他的思緒，顧及他的不舍，顧及他的在意。因為這個人，不喜歡他。

「我不會怪罪你如此污衊我，我也不會放在心上，我知道慕容……大哥是為了我好。是我自己，對櫻無冥不忍心，而你，並沒有錯。」這個人恨他，即使一切緣由到了今日，櫻無冥都想不明白。那就讓他恨吧，他越恨他，等到了將來，他會讓他得到，最殘忍的真相。

「好了，今日不說這些了，我們下山吧，我有東西想讓你看。」其實昨日和慕容禎談了之後，慕容荻便已經做出了他所能做的妥協。當然更多的，除了妥協，他更想要的是，讓這個人可以出去散散心。最近這段時間，因為武林之事，他確實沒有太多時間陪他。

「看什麼？」林英大概是期待的，幾日的鬱結，到了現在，似乎便消失了。只不過那人握著的手腕，還是讓他有些不習慣。

「到了你就知道了。」

山下畢竟不比莊上，特別是今夜。望著萬千燈火，他才想起來，今日是什麼時候。花燈會，他曾經最喜歡的日子。

大街上人來人往，甚至行走之間，總會有人因為擁擠而扔到自己。身邊的人就那樣，伸手將他虛護在懷裡，硬是在這人來人往之地，讓他不至於那麼難受。

小販吆喝聲，女子琵琶吟唱聲，孩童提燈歡樂聲，文人燈下交談之聲。聲聲入耳，聲聲入心。

「你怎麼了？」突然見到懷中人抬手捂著胸口，慕容荻有些慌亂。他知道他的身體因為某些原因大傷內元，知道他心脈脆弱。「又不舒服了麼？」遊玩之心不再，扶著人便在一旁的小麵館坐下。

「胸口，有點難受。」無數的聲音，櫻無冥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何處，是那天真的夢裡，還是嘈雜的現實。腦海中一切的一切，讓他心口難受的厲害。

「你身子還沒好，我不該硬帶著你出來。」慕容荻後悔，好在身上一直準備著這人需要的藥物，倒了一粒丹藥，給人倒了茶讓人服下。「要不，我們到客棧歇息吧。」

「不，我想逛逛，我很久沒有逛花燈會了。」很久？那是多久？大概是十八年，又或者，只不過是一夜。他的時間，從那一晚開始，似乎，早已停止，不再前行。如果可以，他不想做櫻無冥，不想做林英，他只想做那個，可以一直在父兄疼愛之下的孩子。

「你的身體沒事麼？」

「我沒事，就是有點難受，我們走吧。」本能的牽住對方的手，想在這些燈火之下，到所有他想去的地方，看所有他想看的東西，買所有他想買的小玩意，吃所有……他想吃的東西。可是如今的櫻無冥，還有什麼是自己想要的，想買的，想玩的，想吃的……

這大概是第一次這個人如此主動的動作，以至於慕容荻被對方牽住手指的時候，有一種被灼傷的錯覺。心裡有一個地方，又開始痛了，那種情愛之間的無可奈何。他小心翼翼，對方無知無覺。這個人如此善良，可是他又是如此狠心，對他慕容荻的感情視而不見。他知道他一次次拒絕了，然而知道又能如何。他最大的強硬，便是一次次的為對方妥協，做他想做的事，成為他會喜歡的人，除了放過櫻無冥，他可以為他做任何事，包括為他去死。

櫻無冥停下了腳步，在人群外看著那台上的皮影戲。今日的戲，是那祝英台與梁山伯的故事。台上那種痛徹心扉的愛情，台下的他，眼裡亦是如此。然而他感受不到那種情愛之事，那入戲的皮影，那一句句，那一幕幕，他都記得。記得當時所見，將軍跪在地上，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句，無愧於心……

台上台下的人都入了戲，只有慕容荻的戲都在林英身上。他看著他那入戲的人，看著他落淚而不自知，看著他，不斷的捂住胸口，那戲似乎，就是他脆弱的心脈，不斷的折磨著他。「林英……」伸手撫摸上對方的臉，沾染了對方的淚，放入口中品嚐，很澀，很苦……

「慕容大哥，你告訴我，為什麼……將軍立了大功，他的皇帝，卻要殺他呢？」戲終人散，那大抵歡喜的結局，櫻無冥從頭到尾都沒有入心。眼前的戲，他的心裡的戲，卻是另外一場。為什麼，為什麼，將軍立了大功，他的皇帝，卻要殺他呢？林英在笑，然而那止不住的淚。

「因為皇帝多疑，怕將軍功高震主，怕將軍謀反。林英，那隻是戲，一場說書人的戲，不是真的。」他不喜歡他總是對他一臉冷漠，不喜歡他總是逼他，可是他更不喜歡他如今的笑容，那種他看不懂的，無法言說痛苦的笑容。這個人，究竟是入戲太深，還是，他根本就不是那個山野中的林英……「別笑了，這個時候，別笑了，好麼？」

「是啊，是因為將軍功高震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錯的……是那個將軍。」他並不是如此脆弱的人，他是魔宮之主，他是武功天下無雙的櫻無冥，他是那些慘死者的復仇之刀。他不該哭的，可是他並不想做一把刀，他只想，那些失去的，從來都不曾失去，他如今，看著這漫天燈火，他只想要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兄長姐姐。

「不，錯的是皇帝，並不是將軍。錯的是那個多疑的人，將軍是無辜的。」

「那麼那些，死在你手下的人，可有無辜？」如果事實錯的是功高震主的將軍，他的錯是什麼？慕容荻告訴他將軍沒有錯，錯的是他的皇帝。那麼這個人殺的那些人，他們是否，也無過錯。

「是，是我錯，我不該遷怒。我不該……亂殺無辜。該死的是櫻無冥，而不是那些人。我現在知錯，你能原諒與我麼？」也許他錯了吧，所以這個人才會一次次問他。也許他沒錯，可是在這個人面前，他還是錯了，他認錯。

「我……」櫻無冥錯愕，這個人居然，就這樣認了，一句錯了，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只讓他覺得錯愕，心中有什麼地方在動搖。

「我今日除了這花燈會，我更想讓你知道，我錯了，殺了那些人，是我，錯了。」

「這些是？」林英被慕容荻拉著往湖邊走，可惜的是，這個地方並無來人。他想要做什麼？可是看著滿湖的花燈，那些明亮的星火，照亮了整個湖面，讓他的心，都暖了起來。除了皮影戲那個孩子最喜歡的，便是數不盡的花燈。

「我昨夜特意讓人準備的，以這燈為那些人引路入冥川，以這些燈，為那些人照亮，不該存在的黑暗。我認真的懺悔，因為我的過錯，讓你傷心，因為我的過錯，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如此，你可以原諒我麼？」

「我不曾真的怪過你，你有你的理由，是我不該強求。」一點燈火，那些死者就能夠安寧麼？引路入了冥川，那些人，那些罪，就能夠洗刷得掉麼？

「你可以怪我。」慕容荻笑的溫柔，扶著人在湖邊坐下，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只不過是想要在這個人面前，不要做一個讓對方厭惡的人罷了。「我全都接受，也真心知錯，我只希望你，能夠原諒我，別再怪我，好不好。」

「那你，會放過櫻無冥麼？」林英望著湖面，只覺得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對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他認錯，他和自己說他錯了，他一直等的不就是這句話麼？不，不夠，他想要的，不僅僅是這句話。慕容荻不死，他的噩夢，便不會結束。

「如果你想要我放過他……我答應你，我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