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修養的時間只覺得度日如年，慕容荻每日都會親自照顧他的穿衣洗漱，會親手喂他吃東西。夜裡陪著他，白天陪著他。怕他無聊還會說一些山莊下遇到的事情告訴他。只可惜林英聽著，並無覺得太多對方想像中的歡喜。院子里的梅花落盡桃花開，福祉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已經厚待林英太久了。

「教主，你要我帶的東西都帶來了。」初春武林大會將起，慕容荻自然忙的厲害，林英便找了個下人照顧自己。那人，自然是他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人，騅賈。

「桃花，好看麼？」櫻無冥站在桃樹下，閉著眼感受這院子里的桃花香。

騅賈並未回答，他也知道櫻無冥並沒有等他的回答。

「大抵是好看的，不然，為何會讓人歡喜憂愁呢？」櫻無冥在等，等著太陽落下，等著，見慕容荻最後一面。「騅賈，是麼？」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回頭看著還站在身後的人，問出對方的名字。這是他的名字吧，櫻無冥想。

「是。」

「如果本座要你的命，你會給本座麼？」他曾經想要這個扮做自己的模樣，可是如今想來未免太過危險，他絕對不能容許任何意外。

「教主……」騅賈不明白自己究竟哪裡做了錯事，讓這個人不滿意。要殺他？「屬下不明白。」

「你知道的太多了，騅賈。」櫻無冥靠近那突然跪在地上的人，扶上對方的肩膀。「有些事情，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你知曉本座的一切，本座本想讓你為本座得到赦魂令，但是，你太弱了。」蹲下身子望著茫然的人，櫻無冥繼續說道。「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本座不想冒險。」

「我，可以當做這句話，教主是在關心我麼？」他該怪他麼？騅賈茫然的想，他為什麼會跟隨這人，為什麼如此死心塌地？他不會背叛他，可是這人卻要殺他。他所做的一切，對這個人而言，究竟有什麼意義。

「如果這樣的想法會讓你好受些，本座便允你如此做想。」櫻無冥笑的溫柔，從騅賈懷裡取出他讓他準備的東西。「你會恨本座麼？」他要他的命，被這人恨，自然也是應該。

「教主當真要殺我？」騅賈恨麼，他不知道。但是他不想死。

「你願意，為本座死麼？」櫻無冥將幾種藥物配置，只不過是一撫手的時間。「會恨本座麼？」

「屬下不願意死，但是屬下也無法恨教主，屬下的心意……」騅賈還想說什麼，對方已經抬手示意他閉嘴。

「本座要你為本座做最後一件事。」男人和男人之間，他確實不明白，那些情義。即使林英自己，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教主真的，要我死麼？」大抵也明白了他對櫻無冥真的無用了。

「三日以後，我需要你離開這裡，到山下等我。至於你的命，本座相信，你不會背叛我。」櫻無冥將一粒藥丸放騅賈手中。「當然，你也要信任本座。」

信任？騅賈心驚。他太明白這些東西是什麼，櫻無冥是想要他死。他本該拒絕，卻還是將藥丸吞了下去。

櫻無冥用毒手段畢竟決頂，可是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真的將藥吞了下去。這種信任，亦或者瘋狂的迷戀，讓他錯愕。想不到有人居然會在明知是毒的情況下……「你下去吧，三日以後在山下等我。」櫻無冥畢竟不是慕容荻，他也不可能是慕容荻。

慕容禎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他對櫻無冥的身份很清楚，可是對於即將來臨的事情與結果，他不知道，祁霧同樣不知。只是，在那之後，痛苦的究竟會是誰呢？

他的身份，讓他根本無法阻止對方，無法讓對方放棄仇恨。慕容家，所做的一切，確實應該付出代價。「你身體無事了麼？」

「已無大礙，煩勞公子擔心了。」這人什麼時候出現在這？櫻無冥如今根本不是慕容禎的對手，他不知道剛剛所做的一切，這人知曉多少，會如何。

「我知道……」慕容禎笑的溫柔，扶著櫻無冥進屋，這孩子還真是鎮定，當然，他大概也不會戳破他的面具。「上次傷那麼重，還是要小心些，別再……」讓擔心你的人心疼。

「別再如何？」櫻無冥猜不透慕容禎想要如何，這個人看似溫柔，然而其後是什麼模樣，他想，這人一定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不然慕容荻也不會如此排斥他。

「別再讓阿荻擔心，作為哥哥，我也不想要他傷心。」

「有時候倒是挺羨慕他，有家人，有身份，大概還有像你這樣的大哥。」曾經祁櫻也是如此，他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他會一無所有。

「我是他的大哥，自然也是你的。」慕容禎能看出對方眼中似乎對過往的懷念以及痛苦，即使對方眼中帶著笑意。若他當真一無所知，他不會明白。然而他慕容禎這樣的劊子手，親手毀了這孩子的一切，他的家人榮耀，他的大哥，那樣的罪，慕容禎只能隱忍。如此，他還能看著他，不會接受這人的憎恨。

「如此，林英三生有幸得慕容禎這樣的大哥了。」他什麼都不需要，不需要感情，不需要關懷。孤身一人的櫻無冥，只要有恨就夠了。

「阿英，你當真對阿荻無情麼？」身在地獄的人，也該有想要抓住的光明。慕容荻付出的一切，慕容禎想知道，究竟值不值得。不，其實答案是什麼，慕容荻所做的一切，都一樣。這個人對他的恨，永遠無法消失，就像祁霧對他的恨。

「慕容大哥這話，林英不明白。」果然，這人知道了。櫻無冥握緊了床單，盯著一臉溫柔的慕容禎。「還是說，慕容大哥，在威脅我？」他不可能再輸一次，他已經愛上了慕容荻，輸的一敗塗地，他不想再輸，不想自己如此頹勢，還要將他僅有的封賞拋棄。如果發生意外，那麼他所做的一切，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怎麼會，我是當真把你當做我的親弟弟。」慕容禎雙手舉高，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似乎對於被林英誤會讓他非常苦惱一般。「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任何意外。」

「意外？慕容大哥所說的，會是何種意外？」他只有一次的機會，櫻無冥盯著慕容禎，努力的想要找到對方的破綻。慕容家，慕容家的人，慕容禎所謂的關懷，不過是在勸他。可是他不可能原諒慕容家，讓他如何能夠面對那些死去的人。

「林英，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擔心你的身體。」慕容禎努力的想要解釋著什麼，可是無論如何解釋，他的真心真意，確實又不止如此。

「他不需要知道你什麼意思，病人需要靜養，還請大公子不要打擾他。」祁霧適時的出現，將慕容禎還想要說的話制止。冷漠的眼望著慕容禎，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阻止櫻無冥的計劃。

「我先下去了，林英你，好好休息。」溫柔的面具在見到來人時破碎，握緊的十指甚至要傷了自己。他衝動了，他無法傷害櫻無冥，更無法，親眼看著櫻無冥毀了慕容荻。就像他所說，他是慕容荻的大哥，即使慕容荻不那麼喜歡他，這血緣關係，又如何能斷得了。

「慕容公子可以等等我麼？」祁霧為櫻無冥把脈，看著要離開的人自然開口讓人等著。她知道，如果慕容禎離開，那麼，櫻無冥就會很危險。

「好。」慕容禎永遠無法拒絕這個女人，站在屋外。他知道她想做什麼，也知道他應該做什麼。身上背負的累累血債，無論是他的還是慕容荻的，都應該付出代價。

「你倒是越來越大膽了，自己的命不想要了麼？」祁霧收回手，將準備好的草藥給對方。「如果你真的不想活，就不要讓我再浪費力氣救你。」

「你……」櫻無冥手中握緊的藥丸因為女人的動作落到了床上，他剛想做什麼，對方卻當做無事人一樣，將藥丸放到了他的手裡，而後握緊了他的雙手。「為什麼……」如此對他。

「你不需要知道理由，你只要知道，我是一個大夫，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病人就這樣死掉。」櫻無冥的手很冷，祁霧知道的，這人的手，從小便涼的很。那個時候她總會將對方的手握在手中。十八年了，她終於再一次握住了這人的手，可惜，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

「哪有大夫像你這麼凶病人的，藥弄的那麼苦，也不知道給點蜜餞麼？」櫻無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然而開口，女人受驚似得鬆開了他的手，逃著離開。

「姐姐……」脫口而出的稱呼，果然那女人剛邁出屋子的腳步有了一瞬間的停頓，而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你還活著，就好……」櫻無冥伸手想要抓住什麼，然而看著現實在眼前的人，他終究已經什麼都抓不住了。如果他能活著，如果他不死……無奈苦笑，原來上天也不是那麼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