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還活著？櫻無冥扶著床沿靠著牆，那疲倦的雙眼茫然的看著屋中的擺設，似乎並非做夢，還是熟悉的屋子熟悉的藥草味道。胸口隱隱作痛，掀開領子，包裹著白色的綢帶。他還活著，被人穿胸一劍之後，他居然還活著。

「醒了就自己喝藥吧。」一女人的聲音入耳，櫻無冥回神看著進屋的女子，他並沒有見過對方。這是換了下人了麼？「我不是這裡的下人，我是大夫。」

「我睡了多久？」那個女人，即使不是死在他的手上，卻也因為那個刺客，而讓他暫時無憂。

「半月有餘。」女人話語並不溫柔，似乎還有些莫名的憤怒，這倒是讓櫻無冥有些疑惑。這女人是大夫，這女人為什麼要生氣。櫻無冥喝了藥，認真的打量著眼前的女人，不知為何，對方會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也許，在你的夢裡吧。」女人終究還是忍不下心，她對這個孩子，除了心疼，再無其他，散了怒氣軟了語氣，接過對方的藥碗放到了桌上。他和她，這麼多年，可不就是在夢裡見面麼？她一次次夢到那個可愛的孩子抱著她的腿，叫她大姐。一次次夢到，那個孩子，在火海中哭的絕望，要自己救他。一次次夢到，那個孩子，在她的夢裡，消失不見，再也尋不到他的影子。她知道那孩子死了，死在那場大火里，死在劊子手的劍下，八歲的孩子，再也無法抱著她叫姐姐，再也無法，在她回府的時候，撲到她的懷裡，說一句，我想你……

「我可以問你的名字麼？」他不知道為何眼前的女人如此悲傷，也許是因為他的傷勢，也許是因為醫者仁心。但是那種莫名的熟悉，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感覺……

「霧祁」女子無奈的握緊了雙手，收拾了東西要走，並未回頭看那虛弱的人。她不能認他，兩個人都已經死了的人，還需要什麼樣的身份見面。她不想成為對方的負擔，也不能在這個孩子最後的時間裡，讓他分心。小弟，做你需要做的事就好，其他的一切，失而復得，你並不需要。

霧祁？這個名字？大概是他想的太多了。

「你，怎麼了。」櫻無冥無法下床，聽了聲響便知曉來人。然而還未等他思考對於受傷時似乎說了什麼話語解釋，便已經被人擁入懷中。懷中人身子抖的厲害，氣息很急。

「這是第四次……是第四次。」慕容荻這幾日陪著林英，一天又一天，對方總是虛弱。多次在噩夢中驚醒，便會去摸對方的脈搏，想要自己清楚的知道，對方還活著。處理任何事物似乎都只是他的需要，他的心早放在了林英身上。進屋的時候，看著靠在床上的人，終於逼的他奔潰。那種深深地愧疚感，讓他一個大男人止不住落淚。他明明說過，不會再讓這個人受傷，可是這一次，他差點失去了他。「我又讓你受傷了……」

「慕容，大哥……」櫻無冥錯愕的看著似乎在哭泣的人，心中有一根弦就那樣斷了。他不是林英，可是現在，動了情的，究竟是林英，還是櫻無冥。為什麼這個人總是對他這般，讓他一次次的心軟，讓他明知道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卻還是無法控制的往裡跳。

「我總是如此，總是如此，明明答應你的事，卻讓你差點離我而去。林英，你能不能，能不能，喜歡我。」慕容荻對眼前的人，他把心都給他，把命都給他，那麼他的心呢？他得到了他的人，但是他的心，他得到了麼？林英曾經和他表白過，在那樣的情況下，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真假都從對方口中說出來，他本不該再做追問，可是那種回答，究竟是得到了他的心，還是他的愧疚？

「如果……林英喜歡你呢。」櫻無冥終究無可奈何，雙手摟住對方的腰，接受對方的懷抱，接受林英的感情。從什麼時候開始，失了心呢。如果早知道會失了心，他便不會讓自己有機會，愛上這個人，接受林英的感情。「他大抵，也是喜歡你的。」一個人的情感，在血海深仇之間，算得了什麼。

「那麼你呢？」慕容荻看著林英，想要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什麼。「你呢，你和林英同樣麼？」

「你想要什麼樣的答案？」林英笑的溫柔，靠著對方的肩膀。他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櫻無冥自己，又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這種從一開始就錯誤的感情，他能給他什麼答案。「我說，林英，大抵也是喜歡你的。」他不能給他答案，能給他的只有林英，能接受他的，也只有林英。

「啊？」慕容荻只覺得驚雷入耳，震的他心神大動。原來如此回答，真真切切的聽著這人開口，是這樣的感覺。並非沒有欣喜，並非沒有驚愕，只是那種所求終於得到了的感情，他，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我說，林英也喜歡慕容荻，你想要我說幾次呢？」總是被人抱著畢竟不舒服，林英撐開對方的胸膛，虛弱的喘著氣。一次就好，如此，在那之前，一次就好。他求櫻無冥給他一個歡喜的機會，哪怕那個機會會讓他更加萬劫不復，他也想要一個機會，給與無辜的林英，一段僅有的情愛。

「我弄疼你了麼？」懷中人的掙扎，讓大腦一片空白的人回神，不知所措的鬆手「我，我去叫大夫。」

「不必了，陪我就好。」眼看緊張的人當真起身要入叫大夫，林英本能的伸手抓住對方的袖子。「我沒事。」

「嗯，你說沒事就沒事，我，我你餓麼？」武林至尊，如今得到了心上人表白，竟然像那情竇初開的少年，結巴的紅了臉。

「慕容大哥你這是，你的臉很紅。」拉著人在床邊坐下，看著緊張的人，林英竟然覺得有趣。伸手戳上對方的臉。「我想不到你居然也會有這種羞澀的模樣。」

「你啊……」慕容荻無奈扶額，由著對方動作。心跳的厲害，看著對方溫柔的調笑，只覺得有一股火燒到了他的心裡，燒的他有種快要死掉的錯覺。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慕容盟主如此模樣，要是被他人看了去，可不知道該如何作想。」

「只有在你面前，慕容荻才會如此。」無論在誰面前，他都是武林至尊，他所做的一切，誰人好反駁。然而在林英面前，他只不過是一個渴求所愛的男人，一個活生生人，而不是那隻會復仇的工具。

「那還真是林英的榮幸。」林英小心的在慕容荻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上。林英何其有幸遇到了慕容荻，讓這個站在武林頂端的男人為他傾心，為他不顧一切。然而櫻無冥何其可憐遇到了慕容荻，那個男人將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放到他的身上，殺了所有魔教之人，如今還想殺了他，卻也殘忍的讓林英在他的無微不至的愛情里，失去了心。

「遇到你，才是我的榮幸。」

慕容禎看著從櫻無冥屋子裡回來，便一直失魂落魄的祁霧，每每安慰的話語開口，又被他忍了下去。看著痛苦的女子，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讓對方好受些，或者說，讓自己好受些。祁霧坐著，慕容禎便一直站在她的身邊，等著她。

「你知道麼，他問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他說，他覺得我很熟悉。」不知道過了多久，終究是祁霧打破了沉默，趴到了桌上，捂住了自己的雙眼。

「你當真，不打算認他麼？」慕容禎知道祁霧在哭，他不明白對方到底在想什麼。明明那麼在意對方，錯失了十八年的親人就在眼前，她卻不認他。

「我認了他又能如何？他的姐姐，十八年前就死了，他十八年的認知，我又何必打破。」

「如果他知道你活著。說不定他也一直在找你，血肉親情，斷不了的，你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就算我們相認又如何呢阿禎，他命不久矣。我作為一個大夫，一個姐姐，卻無法救他。如果他知道我還活著，一時的歡喜。之後呢？他如果知道他的毒，並非赦魂令可解，他只會更痛苦。為什麼要讓他痛苦遺憾的離開呢？除非我能找到救他的辦法，不然，就讓他別再擁有。」

「那麼你呢，你看著自己最愛的弟弟，明明就在眼前，卻無法認他。知道他命不久矣，也無法告訴他。你難道不痛苦麼？」慕容禎對櫻無冥愧疚，對祁王府自覺罪無可恕，可是他對祁霧的感情……

「你知道我的痛苦，你會心疼麼？」

「你可知道，你痛苦，我比你更痛。」

「你比我更痛，那就夠了，這是你該得的。」祁霧抬頭看著痛苦的慕容禎，笑的溫柔。他比她更痛苦，如此就夠了。既然無法相愛，無法殺了對方，總該有一種折磨，是自己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