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麼？」慕容荻雖然受了一夜折騰，卻是在得到了休息時，看著疲倦的人，看了一晚。

「你今日醒的比我早。」秦洛心中歡喜，小心的摟著人起身。

「因為想多看看你。」多看看他，這個讓他恨到極致的人，記著他的模樣，刻在心上。來生來世，再也不要遇到這人。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讓你看個夠。」太久，兩人之間，這樣的溫存，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也對，秦洛已經死過一次了，可不就是前生麼。

「我讓下人準備了茶，你給我倒一杯。」慕容荻如今，還不能起身，他也不想動，只想好好歇息片刻。

「阿荻，我準備，封你做皇後，你可願意？」秦洛將人輕靠在床上，下床給人倒茶，順便，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如果我不願意呢？」慕容荻笑的溫柔，如今是什麼身份，男人，亦或者女人，或者……那再也無用的地方，他算什麼人，都已經無所謂了。

「你只能做我的皇後，你如何能拒絕。」

「那我便答應你就是了。」茶水含入口中，並不急著咽下去。慕容荻伸手摟住秦洛的脖子，讓人彎腰，將口中的茶，給人度了過去。

「你今日，是否有事瞞著我？」秦洛輕笑，喝了茶，再將自己手中的茶，也已同樣的方式，給人度了過去。「哪裡學來這些勾人的手段。」

「陛下，您愛我麼？」秦洛終於鬆了口，慕容荻只覺得有些喘息，扶著人肩膀，跪在床上，抱著對方的腰。「愛過，慕容荻這個人麼？」

「你愛朕多久，朕便愛你多久。」是啊，他知道的，慕容荻的感情，他們在一起十二年，那些事，那些記憶，那種無法割捨的情感，他從來沒有忘記過。

「你知道麼？」愛他多久？慕容荻自己都不知道，也許曾經愛過，現在呢？「很久以前，那個慕公子，是真的愛過秦洛，整整二十餘年。可是我不得不承認，十四年前，秦洛就已經死了，是我親手把他埋了的。如今站在我面前的，在你面前的，都已經不是當初的人了。」

「朕如今還愛著你，不做半點假。」若不是還愛著他，就這人對他一次次的態度，他早就殺了他。甚至試了太多次，他終究下不了手。

「也許愛的極致便是恨，恨太深，亦是如此。」他從來恨他，不然怎麼會將那個慕公子，變成如今模樣。

「只要你在我身邊，愛也罷，恨也罷，朕都隨你。」

「那你，為什麼，到了如今，還要無冥去死呢？」慕容荻只覺得疲憊，痛苦，卻不想，自己對這世間還有幾分不舍。不舍的是誰，他自然知道。「如此相安無事，不好麼？」

「你，知道了？」

「你派人到他府里去，每日給他服用砒霜，量雖然不多，然而這麼多日子下來，也能要了他的命。我以為，愛也罷，恨也罷，他已經忘記了一切，還如此在意你這個皇帝陛下，他恨的從來都是他，一年前的折磨，也該夠了。如今，他已經什麼都忘記了，你為何還不放過他？」

「如果你心裡沒有他，他心裡沒有你，朕自然會放過他。」秦洛不是沒有給過對方機會，他也想相安無事。可是無數次。這人在床上喊的，還是那人，即使平日里，他的心，似乎對誰都無知無感。那祁櫻，筆下一幅又一幅的畫，不也是這個，他已經忘記了的人麼？他們背叛了他，他無法殺了慕容荻，又怎麼會放過那個人。

「你知道，一個人若被人逼到了極致，會做出什麼事情麼？這就是，我的答案。」

「你！」錯愕，疑惑，茫然，失望。慕容荻這段時間實在是太順著他了，所以秦洛根本沒有想到，如今插入胸口的匕首，那握著劍柄的手，居然是他。「你以為，你能殺了朕麼？」本能的一掌，慕容荻已經被他打下床。「以你如今的能耐，你能殺了朕麼？」

「咳，所以……你如何對他……我便，如何對你。砒霜的味道，你喜歡麼？」秦洛一掌，慕容荻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人震碎了。那入口的砒霜還未發作，他卻已經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麼久，你都是為了今日？」胸口的匕首，被他拔出來扔在地上。剛剛動了內力，一口血止不住從口中溢了出來。秦洛起身，踉蹌了一步，跪倒在地上。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人，居然能夠如此心狠，要他的命。

「滅了祁王府的人，是宇文弗……那怪不到你頭上。」狼狽，除了十四年前，他何曾見過這人如此狼狽？全身並無多少力氣，卻還是忍痛起身，坐到椅子上。他看著他，心中的感覺，苦澀，無奈，怨恨，甚至，快意。他曾經真真是愛慘了這人，他愛慘了這人。明明打算一輩子在一起，為什麼，為什麼……既然死了，為什麼還要活過來，將他一起，拖入地獄。「滅掉魔教的……終究是我，也怪不到你頭上。」無法再制止的淚，為的卻不是這個人，而是被當做棋子的自己。「當時你親手殺了宇文弗，你大可將罪名推到我頭上，就算死了，只要無冥無事，我也可以懷念你一生……可是你，為什麼要如此殘忍。」

「對你而言，這一切，只不過殘忍二字麼？」傷口不深，失血卻不少。被人下了毒，才是真真讓他無可奈何。「如果你的心是我的，彼此懷念一生，你我都是彼此最好的記憶。可是你，當我從秦祁口中知道，你把放在我身上的心，丟掉了，你對我，難道不殘忍？」

「是啊，我愛上別人，便是對你的殘忍麼？」慕容荻抬袖擦掉不斷從口中溢出的鮮血，走到秦洛身邊，蹲下身子，顫抖著右手，撫摸上對方胸口的傷處。「所以，錯的是我。」

「嗯……」冰冷的指尖順著傷口，似乎想要感受他的心跳。「不，錯的也不是你，是他祁王府的餘孽。」秦洛抓住那胸口想要要他命的手，一個用力，將人壓在身下。「如果他不出現，如果他死了，你我都不會錯，錯的都是他。」

「你如今，也不曾覺得自己殘忍。」落在唇上的吻，粗暴不堪，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似乎想要將他這樣，活生生的吞下。「你將我，變成一個不男不女的人，你將我十多年的愛，全都摔的粉碎，你將我，愛也好，恨也好，想要陪你活著的念想，都讓他散了，你從來愛的都不是我，只是你自己。」原本的麻木，到後來掙扎間，摸到不知落在什麼角落裡的匕首，哭著，再次插入對方肩膀。「你若愛我……你若愛我……秦洛已經死了，在十四年前，就已經死了……你不是他，我也不是慕家公子，嗯……」毒發之間，便什麼都不再想，匕首落地的聲音……

「阿荻，你，你怎麼樣了，太醫呢！快來人！」對這樣的背叛，秦洛奪了刀只想殺了對方，卻在見到身下人，口中鮮血再也止不住時，慌了神。

「不用叫了，沒有，太醫，沒有侍衛，什麼都沒有。」他早就讓人離開了，如果有一分可能，讓彼此活著，那豈不是可惜了他忍了這麼久。「來生，我真的，不想再遇到你了。」

「這樣也好……」秦洛沒想到這人能夠如此決絕，他居然能夠狠心殺他。身子冷的厲害，身下人，更是如此。「這樣也好……天堂地獄，你都是我的人，來生來世，皆是如此。你看，即使是死，你我，都不會分開了……」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男人，就算是死，黃泉路上，他也是他的。

「你做夢……」慕容荻笑的溫柔，一瞬間似乎進入黑暗，耳旁卻聽到那讓自己不舍的聲音，讓他從黑暗中醒了過來。「來生……別再見了。」秦洛雖然功夫決頂，這幾月，那砒霜，加之今日的十倍，被他刺了兩刀，這人能夠如何？他這一生最可悲的，便是生在慕容家，遇到了秦洛。若是有來生……

若是有來生……他只想做無知無感的死物，只有三天性命的蝴蝶，或者是蝴蝶喜歡的花，這樣……他不會傷害任何人……所有的痛苦，在此刻已經感覺不到了，他的心裡，他還記得……

祁櫻急忙忙趕到皇帝寢宮，眼前所見，便是倒在地上的陛下，以及坐在桌上背對他喝茶的慕容荻。「你殺了他？」祁櫻步步靠近，望著那人的背影，茫然的開口。他們這麼久沒見，如今，卻不想，是以這樣的方式。

「殺了當今陛下，該是何罪。」嘴角的血跡已經被自己擦幹凈，慕容荻起身，手中還握著殺人的匕首。

「你……」祁櫻望著靠近的人，在人倒在地上之前，本能的扶住了對方。

我滅你魔教……便還你……一個天下。慕容荻終於又見到他了，這個人，他是真的喜歡他。將匕首放在人手中，雙手溫柔的握住。「我答應過你……」只能死在……你手上……手中用力，那被祁櫻握在手上的匕首，終於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他不欠他了，他終於，可以不顧一切的愛他，也等他愛他了。他滅他魔教，便還他一個天下。他答應過他，只會死在這人手上，他便只能死在對方手上。這是他給他的承諾，也是他能為這個，他傷害過的人，能做的最後的補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