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紫胤看著進門的人，對他弓身行禮恭恭敬敬叫他一聲真人的時候，手中的藥碗落到了地上。

「你起來。」看著來人一下子跪在自己的面前，紫胤竟是眼前犯著黑。

「求…真人…救…涵素…真…人」開口的人，話語雖然還是斷斷續續，甚至聲弱未聞，然而他跪在那裡，一動不動。「救…涵素真人…」

「你何必為難我？」紫胤自然知道對方的意思，然而這如今，他該當如何？他若救了涵素，那眼前人。

「救他…」

「你要幹什麼！陵端！」

「你若…無法…選擇，我來選…」紫胤不知道對方居然準備了匕首，一下子橫在自己的脖子上，不斷用力，似乎紫胤再不做選擇，他便會當真死在紫胤面前。

「你是要他的命麼陵端！你師傅能夠以性命救你，若你死了，你不是要他的命麼！」紫胤抬手指著跪在地上的陵端，他沒想到，那個瘋瘋傻傻的孩子，如今，卻是逼著他。如若陵端死了，涵素一生孤苦。他本想人瘋了也好，這樣很多事可以不再去想，安穩一生。然而如今這般，紫胤終究被人逼著下選擇。

「就當，陵端不孝，涵素真人他，老人家，為陵端，做的夠多了，求，真人，成全我，一片孝心。」陵端沒想到他的師傅 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似乎，隨時都可以沒了性命。他還記得那日，他的師傅為他求忘川，居然一下子跪在那個人面前。然而那人卻是百般羞辱。為什麼他會忘記那些事？涵素如今躺在這裡，他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的師傅，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絕對和他有關。

「你何必逼我！陵端，你究竟想要我如何？」紫胤十指不斷握緊，他的心裡動蕩不安，他可以欺騙自己，即使將來涵素醒來，也可以直接告訴涵素，是陵端自己的意思。然而，他又如何能夠眼睜睜看著陵端去死。別說涵素必定一生自責，連他自己，亦同樣如此。然而他又如何能等著涵素去死。

「救，涵素真人……」陵端見紫胤遲遲無法做出選擇，手中刀鋒用力，似乎已經快傷及自己的性命。他孤注一擲，以命去賭，紫胤驚慌之下，也顧不得其他，法力出手點住對方穴道，讓人動彈不得。然而陵端身子受不得這法力，一口血吐了出來。見到落在地上的匕首，終於是忍不住像一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罷了，罷了，罷了。」紫胤真人看著哭的絕望的陵端，萬千話語不過三個罷了。他能如何？大不了讓涵素恨生生世世，反正如今也是被恨的不是麼？抬手從袖子里取出那救命的紅菱草，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將哭的傷心的人抱在懷裡，伸手都不敢撫摸上脆弱的人那慘白的臉，不敢觸碰那悲傷的淚。「我會救他，別再哭了，好不好。」

陵端聽聞紫胤的話語，努力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可是他做不到，就那樣看著，看著紫胤起身，靠近他那他第一次覺得虛弱無比的師傅，手中法力催動，幻化紫色光華包裹那救命的藥草，化作紅光，包裹著涵素的身子，而後，漸漸散去。

腦海中過往，那些錯誤之前的一切，涵素對自己的敦敦教誨。而後被逐出天墉城，再見涵素的種種委屈，只在涵素一個懷抱里便煙消雲散。之後的時光，許是他這一生最自我的時光，只有師傅，那個人會給他念書，會陪在他的床榻，守著他一夜又一夜。他的記憶中，涵素永遠對外嚴厲，對自己，卻是萬般寵愛。而後的一切他並不知曉，然而再見，他的師傅已然一身傷。他的身子他自然清楚，仙跟盡毀，身子落下不少病根，如何能好？而今，他五感漸失，既然要死，又何必苦了自家師傅？若涵素當真有個意外，想必他生世輪迴，都不得安寧。

「你陪陪他吧。」手指收回法力，紫胤才解開陵端的穴道，看著陵端脖子流血，本想以法力為人療傷，然而卻驚記起陵端身子受不得任何法力，無奈之下扯下一塊袖子，放在陵端手裡，扶著人坐到涵素床頭，讓人師徒二人獨處。「怎麼了？」轉身卻被人抓住衣角，紫胤倒是有些心疼。

「求真人，再去，取，一次忘川，涵素長老他，記不得我，也，不會，再怨，你。」

「你這孩子。」紫胤心疼不已，蹲下身子，抬頭望著陵端，他還記得不久前，這人痴痴傻傻，卻只會拉著他的手叫他師傅，一心賴著他。那種感覺，他還是初償，滿心暖意與憐愛，他是真的想，護那個孩子一生，為了自己，為了涵素。「你如何狠心，讓他，忘卻生命最重要的人？」

「我若死了，他，不會，原諒你，我，不能，再錯。」

「都依你。」紫胤溫柔笑笑，終於鼓起勇氣，伸手擦去陵端的淚水。這孩子想要什麼，就給他什麼，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紫胤想，他可以答應他任何事，卻不會為他再去做，他怎麼忍心，不顧涵素的意願，去做那樣的事。如若當真要怨恨，那就恨吧，畢竟，自己，確實該被怨恨。

紫胤真人猜測不假，進了陵端的屋子，陵越果然倒在床上，被人點了穴道，嘴角帶著鮮血，他無奈笑笑，不知道陵端那身子，究竟如何做到。法力再次為人療傷，然而卻沒有讓人醒來的意思。也許，除了今晚，這個孩子，大概無法再休息片刻了吧。

紫胤在想，他和涵素，陵越和陵端，終究何其可笑。負了的，終究要用一生去償還。涵素對他仿若外人，而陵越呢？想必，今生今世，上天入地，都再也見不到那心愛之人。說起來，他還能遠遠看著，知曉安危，然而陵越，卻是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

陵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他想要起身，身子卻虛弱無力，然而他還未開口，那身邊坐著的人，卻是先他一步開口，告訴他，陵端走了。

陵越一切如往常，不言不語，卻是喝藥休息都不曾落下，他想，他如果再一病不起，那他如何能夠尋回陵端，如何還能見他。他還記得，那日，他進屋，卻只見啞巴對著窗口發獃，他本想說什麼，然而，那人卻是先他一步開口。他太過震驚，還未回神，卻是被人點了穴道。啞巴身子極弱，更無功體，點穴之法並沒有忘記，盯著他的眼，入眼的情緒，只看的陵越心疼，然後他聽到對到努力的開口，叫他，大師兄。是的，他的師弟，他的陵端，那個啞巴，開口，叫他大師兄卻是不斷的吐著血，陵越能夠想到，那人，究竟傷到什麼地步。而後，便是那人將他放到床上，幾句真心，幾句告白，而後決絕離去。陵越急了，不斷的想要留住離開的人，然而越急身子越弱，他不斷的想要說什麼，然而，卻是什麼都沒有，只有心痛絕望傷重。

我心悅於你，陵端，你等我。陵越再次喝下藥，身子雖不說恢復如常，卻是讓他能夠活著，收拾好東西，只拿一把護身霄河，開門之際，卻見自家師傅站在門口。

「你要去哪？」

「求師傅，成全。」陵越雙膝跪地，決絕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