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擔心，可也該吃點東西。」李修言下朝回屋，屋子裡的人還是那樣坐著，桌上的東西並沒有碰過。從上次見慕呈和宇文軒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慕安並沒有同他們一起回來。據說一直在將軍府外跪著，這一跪也有七天了。

雖然慕言心疼慕安，這天卻非如此。從離開到了今日，已經下了三天大雨。李修言一直讓侍衛看著慕安，自然也知道那人風雨無阻跪了三天。

「要不……我們再去一次將軍府？」慕言如今擔憂，這人一下子又瘦了。李修言這幾日忙的厲害，自然也沒能一直陪著他。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時間，看來也只能再去一次將軍府。

「父親不讓大哥見宇文軒，我去了，又有什麼用。」去了不過徒添傷心，然後在心裡覺得莫名。畢竟那是他的父親……在父親眼裡，他和慕安，卻不如一個外人重要。

「多去幾次，總會好的。」對於慕呈罰慕安的事，李修言雖然為慕言覺得無奈，但是為了宇文軒他是願意的。畢竟，慕安對宇文軒的輕待，他自己也很生氣。只是不想，慕呈會罰這麼重。

「那便去吧。」慕言本該陪著慕安一起等慕呈消氣，慕安卻是不讓他陪著。也是見了傷心不見擔心。如今也只能希望慕呈能快些消氣。

二人到了將軍府，下了車，果然看到慕安還跪在地上，府里的下人也不敢管他。慕言看著慕安狼狽的模樣，一下子便紅了眼眶。

「大哥，別再跪了。」一下子走到慕安面前，想要將人扶起來。慕安滿臉蒼白，衣服上還滴著水跡。那握上去的手，冷的慕言心痛萬分。

「你來了？」慕安笑的溫柔，抬頭看著慕言，眼裡是各種無奈。跪了幾日，他也想了太多，總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見父親和宇文軒有的是辦法，你別跪了，再這樣下去……」身子如何吃得消。

「沒事，我是該跪著，是我錯了。」他知道自己傷了宇文軒的心，也知道父親這是為宇文出氣。即使，他不明白慕呈為何對宇文軒那樣好，卻是沒錯的，該當的。

「那我陪你一起跪著。」沒辦法勸慕安，慕言只得陪他一起跪著。

李修言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心裡五味成雜，讓隨行的太醫進入將軍府給宇文軒看看。罷了，罷了，罷了……

「陛下，您！您這是做什麼啊！」地上跪著兩人，侍衛們並不阻止，可是李修言跪下，卻讓他們受了驚嚇，全都跪了下來。

「阿言……」慕言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著侍衛們跪下，才發現身後的李修言也跪在了地上。心裡不知是暖還是傷，茫然的看著對方。

「無礙。」李修言給慕言一個安心的笑容，讓對方不要驚慌，繼而開口道。

「朕今日也跪在這，為慕安求一個情，見宇文將軍一面，還請你們去稟告一聲吧。」

「陛下……您」李修言不起身，這些侍衛哪敢起身。跪在眼前的不是別人，而是天子……

「屬下這就去稟明相爺。」良久，李修言不起身，再跪下去也是僵持，為首的侍衛只能去找慕呈。

跪在地上的三人，心中各有所思。慕安心中掛念的，自然是半月都不曾見面的宇文軒。慕言心中與李修言心中所想的，自然都是彼此。

李修言不止一次對慕言下跪，可是如今日一般，當著這麼多人跪下，以天子的身份跪下，那一跪壓得慕言喘不過氣來，似乎所有束縛住自己的看不見的東西，都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了。

他一直說不恨李修言，他也覺得他不恨他……可是這麼久來種種，他如何能騙自己，他就是恨著怨著李修言，恨他讓自己萬劫不復，怨他騙了自己。他愛李修言，卻是在恨與怨之中，不敢再靠近一步。所有不好的事，都是因為這個人而起，他如何敢再信他。

即使李修言的恨與怨，他的恨與怨，都是因為慕呈，因為他的父親。

但是現在，他似乎真的恨不起來，怨不起來。所有的錯，有因有果，他的因果，與李修言的因果……

他本想說一句，讓人站起來，卻也是隨了他。就這樣跪著也好，也許這次，父親真的能夠原諒他們。

慕言跪的，為的是慕安，為的也是自己。畢竟，在慕呈眼中，慕安罪無可恕，那麼他弒父之罪……他又如何能夠有臉活下去。慕呈給了他一條命，二十多年來對他從來偏愛，將他寵大，他的罪，他也是該跪的……

「陛下，您，您這是做什麼啊……」宇文晴在書房，卻聽到有人稟告將軍府外的場景，連靴子都穿不上，便讓人扶著出來。看著跪在地上的李修言，年事已高，滿頭銀白的宇文晴顫顫巍巍的跪在人面前。

「老將軍起來吧，今日之事，你不必在意。」他李修言跪的是慕呈，為的是慕言。他知道這一跪對這將軍府是為難，可是他本意並不在此。

「陛下，陛下您真是……」宇文晴自然也知道李修言為的是讓宇文軒見慕家小子一面，可是如今，並不是宇文軒不見慕家小子，而是慕呈不願意讓他們見面。

說起來他倒是不想，慕呈今日會如此照顧他的兒子。想當初。慕呈對他……可是多次想要殺了他滅了他們宇文家。雖然他知道慕呈是什麼樣的人，到了後來也只能感嘆權之一字的無奈。

「您老身子骨不好，別在此受了苦，來人，送老將軍回屋。」這宇文家，他李修言能有今日，都是宇文家。宇文晴年事已高，他也不該讓人如此受驚。

「陛下，您別跪了……」宇文晴也知道自己身子骨如何，更知道李修言要的也不是自己。只是身為臣子看著天子如此，心裡畢竟難受。然而天子之言，也不得不聽，只能讓人扶著回屋。

慕安此刻心中思慮太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如今才茫茫然回頭看著一同跪在地上的李修言。想要說什麼，眼前一黑，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慕安。」宇文軒剛剛醒來，才讓隨慕呈一起出來，還未到將軍府門口，便到慕安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哪還能聽慕呈的話，一下子脫離了對方扶著自己的手，跑到慕安面前。

「李修言？」慕呈看著人倒下，不怒不急，卻見跪著的李修言，眼中是誰都沒發現的喜色。

「我倒是從未想過，陛下居然會為了慕安跪下。」

「只希望您，能夠成全宇文大哥與慕安。」李修言不解釋，慕呈不開口，他便不起身。卻不想一旁的慕言看著倒下去的慕安，心中有了怒氣。

「父親，大哥到底有什麼錯，您要這樣對他，您太狠心了！我們對你來說，究竟算得了什麼！」

一時間，慕言一句，所有的人都閉了口。冷清，清凈，靜的讓人不知所措。慕呈並不開口，看著慕安慕言，而後便將目光放在宇文軒身上。

「兒子……兒子衝動了，您……」慕言知道自己又惹了慕呈不快，話語哆嗦，結結巴巴的開口道歉。

「呵，你們兩兄弟關係倒是當真不錯。」慕呈冷笑，看著慕言，眼裡，居然也會落淚。多少年了，三十多年來，或者說五十多年來，這是他，第三次落淚……

「呈叔叔，您可以幫我一起帶慕安進去麼？」宇文軒也被慕言的話語嚇到，可是除了慕安，他知道現在更該關心的是誰。

「你們對我而言是什麼？」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慕呈冷冷開口。

「你們是我生不得，死不得的枷鎖，因為你們……我這一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往日種種絕恨，若當真無情，他慕呈又怎麼會到了今日這樣的地步，又何必，在絕望中，活了這麼多年。

「而那些苦，為父不願意宇文家的娃娃再嘗一次。即使那個人是你大哥，我慕呈的兒子，我也不允許，他傷人如此。」

「呈叔叔……」

宇文軒苦澀的開口，這些人不知道的事，天下人不知道的事，他大概能猜到一些。只是不想，他所知道的，聽著慕呈親口說出來的，根本少的可憐。

這些當事人，只有宇文軒知道什麼。而那些被他保護的，被他恨的，全都是茫然。

「父親……兒子……」慕言總是如此，做事說話總是如此。他不想，如今卻看到慕呈眼中的恨。那樣的目光，他還是初見。

「三日之後，我要帶宇文軒到錦泰寺上香，三日後再帶他來見我。」慕呈不願多言，他今日所說，開口了也是後悔。走到宇文軒身邊，扶著人，不讓他再管慕安。

「呈叔叔……」宇文軒雖然放不下慕安，卻也不願意讓慕呈失望。他心疼宇文軒不假，但是現在，他還是得聽慕呈的。

「你會怪我……如此狠心麼？」慕呈並未回頭看身後幾人的莫名傷心與驚嚇，而是拍拍宇文軒的手問他。

「您做什麼事，都是有理由的，我知道的，那副畫……我看過了……」

「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