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的第一天，霍安又重新住了進去。

「醫生，安安還好嗎？」當醫生從病房裡走出去時，齊焱大步上前，緊張地問道。

「他是怎麼胸痛的？」

齊焱身側的拳頭狠狠握緊，「在吃飯的時候，他突然就捂著心口說疼，然後摔在了地上……是我沒照顧好他。」

醫生在報告上刷刷寫著，「這次沒有上次那麼嚴重，配的藥繼續吃就好了，不過還是要讓病人靜養，少受刺激。」

「好，我記住了。」

「不過……」

齊焱的心揪了起來，「不過什麼？」

「他的心臟已經越來越不堪重負了，最多……哎，還是要儘快找到合適的心臟源做手術才好。」

心臟……移植手術。

齊焱的手指冰涼，「做了手術，能活下去嗎？」

「因人而異，如果身體沒有排異反應的話，短則四五年，長的能活幾十年。但如果出現了排異反應……」醫生搖了搖頭，「這種手術本身就沒有完全的成功率。」

「……好，謝謝醫生。」

醫生走了。

空蕩盪的醫院走廊里，齊焱疲憊地靠著牆，頹然地扯了扯嘴角。

做手術，哪有說說的那麼簡單？

如果失敗了，他將會永遠的失去安安……

不。

他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齊焱眼中的悲痛緩緩被一種更為堅定的情緒所取代。

曾經的霍安救了他一命，那霍安的這條命，他就算是拚死也要拉回來的。

齊焱望向緊閉的病房門，柔軟的眼底再次浮現出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冰涼。

黑暗。

濃如黑墨般的湖水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物，獰笑著將他沉重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往下扯……

空氣在一點點的減少。

他的意識也在被痛苦地剝奪。

是要死了嗎？他似乎已經放棄了掙扎。

可是剎那間，一隻手猛的拉住了他的身體，將他從死神的鐮刀下一點一點地拉回了岸上。

恍惚中，那隻脆弱的彷彿一折就斷的手腕卻爆發出了那樣恐怖的力量，他似乎看見了鮮血從白皙的皮膚間湧出，觸目驚心的紅是他最後的記憶。

那次離死亡最近的經歷發生在孤兒院後面的小河裡，而當他第一眼見到漂亮的像個天使的霍安時，就清晰地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傷口。

那一刻，他如此地相信霍安是他的天使。

只是，來一張模糊的臉突然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讓他握緊了拳頭。

如果不是霍止養的那條狗發瘋嚇到了霍安，安安也不會受到那麼大的驚嚇，更不會心臟病突發的進行搶救……

一切，都是因為霍止。

……

齊家的後花園裡，霍止找了整整一圈，也叫了整整半個小時，卻依然沒有得到回應。

「叨叨……」

霍止把那根骨頭放在地上，抱著膝蓋緩緩坐在了旁邊，擔憂而落寞。

怎麼就不見了呢？

是自己跑出去了嗎？

叨叨是一隻意外闖進這裡的流浪狗，齊焱很討厭它，可還是在他的苦苦哀求下留了下來，一直被他養到了現在。小狗很乖，也從來都不會跑到齊焱和霍安面前，除了上一次……

一向溫和的叨叨突然對著霍安大喊大叫，讓霍安的心臟病發作，讓齊焱勃然大怒……

霍止的手腳漸漸冰涼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心臟在胸腔中的跳動快速而鮮明，每一下都像是要闖破那片薄薄的束縛，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晚上，霍安還在病房，齊焱卻早早地回到了家，讓霍止又驚又喜。

「少爺……」

「吃飯了嗎？」

齊焱大步走上前，直直地略過了霍止。

霍止怔怔的，「還，還沒。」

男人把提著的塑料袋扔在桌子上，發出了一個簡單的音節，「吃。」

「什麼……？」

齊焱的面上沒有任何錶情，他打開那個盒子，一陣撲鼻的肉香蔓延到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一盒色澤鮮美的紅燒肉，放在任何一個餐廳里足以讓人食慾大開，可霍止卻顫抖著往後退了兩步，有些不明白，又像是……明白了什麼。

「少爺……這是什麼？」

齊焱坐在餐桌旁，拿出了一雙筷子慢條斯理地拆開，「我特意請廚師做的紅燒肉，再沒有食慾的人也可以胃口大開吃下一盤。過來替我試試。」

霍止搖著頭，臉上血色盡褪。

齊焱不帶任何感情地勾起了唇，「霍止，拒絕我的代價你想再經歷一次嗎？」

他不想。

可是他更不想看到……那個東西。

「吃。」男人又重複了一遍。

霍止走上前，整個人都涼地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胃裡一陣一陣的翻湧，染紅了他的眼眶。

他顫抖著說，「……叨叨不見了。」

「我知道。」

「它，它是跑丟了嗎？」

霍止扶著桌角，蒼白的手指幾乎要被稜角陷進去。

「它犯了錯，於是付出了代價，你也要像它那樣嗎？」

齊焱的聲音是難得的溫柔，卻讓霍止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一滴一滴地暈在了桌子上。

「不……我不要……」

「要吃嗎？」

霍止不要命地搖著頭，「不，不，不要……咳咳咳！」

紅燒肉的味道還在一遍又一遍刺激著他的味蕾，胃部一陣陣的翻湧讓他痛苦地捂住了嘴然後踉蹌著跑進了廁所，幹嘔的感覺很不好受，可是只要他一閉眼，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了齊焱冷漠的神情和那一碗肉……

好噁心。

好難受……

齊焱面無表情地聽著那道痛苦的呻吟，然後把那碗沒有動過一口的紅燒肉扔進了垃圾桶里。做完這一切，他竟然沒有想像的那麼開心，更多的是心中空蕩盪的一片，像是怎麼填滿都缺少了些什麼。

究竟少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