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明顯是以前所發生的事，或許是牽牛花妖的記憶。

我聽得到他們說的話，感受得到陽光與微風，但我不能說話，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看著這些，靈魂像浮在空中旁觀著。

說是旁觀者，卻又無無比真實地感受到牽牛花妖的所有情緒，而那感覺過於真實，幾乎讓我懷疑這些事都是自己經歷的。

我知道牽牛花妖看到張光君第一眼時就迷失了自我，她的生命里不再只有陽光和雨露，她所有的夢都重新編織，與他交纏。

而我，能看到更多，包括張光君接過男童遞過的花時眸中閃過的、不易察覺的冰涼——他分明厭惡別人的觸碰，而那句「這裡的花，沒有比它更好看的「，也只是他隨口一說，並無深意——

卻叫她甘心這一生為他沉淪。

彷彿是為了驗證他的話，她開始拚命地修鍊，褪去一身傷疤，重新煥發生機——重新開出的花甚至比以往更鮮艷更柔美，花瓣晶瑩如同活的紅玉。

小書童嘖嘖稱奇，說小公子真有眼光，這花架上的紅色牽牛花肯定比皇宮裡御花園的花兒還要好看。

這時張光君總是會放下手裡的書卷，用那雙比琉璃還要清透的眸子望著快要攀緣到他窗前的牽牛花，嘴邊含著一抹清淡的笑。

那笑是她的陽光和雨露。

為了離他更近些，紅色的牽牛花努力恢復著，生長著，修鍊著。

很快，她的藤蔓就蔓延到她想要去的地方，美麗晶瑩的花朵在他居住的房頂上盛開，遠遠望去，好像有一片雲霞落在他的屋頂上。

她將最美的花朵都盛開給他看。

每天的清晨和傍晚都是她最喜歡的時光，因為那時候他會主動來看她，給它澆水，帶著溫柔的笑欣賞著她開的花朵，在霞光遍布的蒼穹下給她彈琴，而當他輕輕撫摸著她時，她所有的花葉都禁不住顫動起來，每一方脈絡都流淌著喜悅。

冬去春來，春去冬來，時光就這樣流轉著，改變著萬物的面貌。

在一個白雪皚皚的清晨，書童的叫聲劃破了靜謐的庭院。

「咦！這——它還開著花！公子！你快來看！」

一個少年撐著一把傘穿過長廊漫步而來，淡藍色的衣袍潔凈無瑕，讓白雪都黯然失色。

男孩長大了一些，更高，也更加俊美。

厚厚的白雪壓在花架上，細嫩的藤蔓早已失去了光澤，掩藏在白雪之下，然而有一朵嬌艷的紅花頂著嚴寒頑強地盛開在白雪上，紅白交映，美得叫人嘆息。

「公子你看是不是？真的是花！它怎麼會在冬天開花？」書童拍打著花架上的積雪，「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花在冬天開的，我再找找看有沒有了……啊，就這一朵，真奇怪，不過真好看，是不是啊公子？」

少年氣質溫和，看了一會這朵在凜冬時節開放的花，淡淡笑道，「是很好看。」

張府馬車前，一個貴婦人殷殷囑咐道：「君兒，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多穿點衣服，不要被凍著。」說著，將一件厚厚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

「夫人，公子從小就不怕冷，也沒被凍病過，您就別擔心了，再給公子加衣服，公子不是被凍死而是熱死了。」書童道。

貴婦人掩著嘴笑，「就你嘴貧，到了那邊要好好照顧你家公子，要是瘦了一點，回來看我不收拾你的。」

無人發現，在馬車離開後，後院的花架旁出現了一個女子，女子相貌十分俏麗，只是臉色十分蒼白，望著閉上的窗戶發獃。

「姐姐，你的傷還沒好全，又違逆四時在冬天開花，這樣大傷元氣，會影響以後的修行。」一個聲音從花架的地底下傳出來。

牽牛花妖喃喃自語：「他走了，什麼時候會回來？」說罷，她捂住胸口，竟吐出一口鮮血。

「好冷。」她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