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呆在這裡，會有人接應你的。」

中文通譯帶著沈棋來到戲院外，招呼過裡邊的老闆後，拍了拍沈棋的肩膀。

「這戲院里每日來的達官顯貴可是不少，你注意留意。」

沈棋的頭髮抱緊了自己滿是傷痕的肩膀，他瑟縮在牆角，不敢吭一聲。而那個賣國賊看不得他這樣，便推了他一把，將他推進了大門。

進去的那一刻，沈棋便不再是沈棋，而是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

他一開始的腰肢極其僵硬，便被師傅按著肚皮，硬生生的往下壓，常常抻的肚皮緊緊蜷縮，疼的他捂住小腹，在學徒房裡蜷縮在一處。

自他進了這個門，他的世界只是從一角牢房，成了一角小院。每日的練習，更是讓他平添了不少苦。原本灰敗的眸子中，再也不見半點喜色。暗淡至毫無生氣，每日的行走坐卧都像是木偶一般，上了發條機械的運動。

憑著空靈嗓子，還有那柔軟的腰肢，以及有力的動作，皆讓沈棋名聲大噪。他的場子可遇不可求，兩天必唱一台，但什麼時候，具體哪天，都不是定數，全看沈棋的心情。沈棋不想接觸油膩的商人和軍官，然而日本那邊催的緊，沈棋只是象徵性地給些不痛不癢的消息，或者雲里霧裡的話，讓那邊兒自己猜去吧。

「你沒事兒吧。」

一瓶藥粉遞了過來，沈棋身形頓了一頓，搖搖頭，兀自回到了房裡。

然而門將將掩上，就響起了敲門聲。沈棋隔著門，謹慎問他有何貴幹。在沈棋的印象里，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事兒根深蒂固。他收到過很多禮物，或是錢財或是別的，總之是為了討好自己。然沈棋又怎會不知他們的用意，不是圖色就是讓他去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方才甩槍的時候，手腕不對，怕是扭了。」

陸文野是被強硬帶來這裡的，看到台上這纖細身影做那麼多耗費體力的動作，心下便有一絲絲不忍。

不久，門裡探出頭來，已經幹凈了的臉頰多了一抹紅暈，他接過藥，抬首，四目相對。

「多謝。」

之後沈棋便常見到陸文野的身影，他教沈棋讀書識字，教沈棋防身書，教沈棋如何處世。沈棋不久發現，自己一日不見陸文野，似過了三月深秋。

陸文野受的傷，破的衣，還有日常的生活都是由沈棋打理，哪怕冬日寒風刺骨，沈棋依舊為陸文野洗衣洗褲。

連沈棋都覺得自己快要成賢妻良母了。

然這終究只是一場空夢。當陸文野帶著沈棋出現在陸家大院時，他沈棋就被羞辱了一番。一是他戲子的身份，難免會受到非議，其次，便是他的性別。陸母以死相逼，陸父更是拿出了戒鞭，說要嚴懲陸文野這個不孝子。

當一鞭鞭打在陸文野的身上時，沈棋再也支撐不住，他跪在地上，只求陸家上下放過陸文野。

他不要了……不能要了……

之後不過半月，陸文野就娶親了。

沈棋當日身上還穿了戲服，趕到陸文野的婚禮現場，什麼也不說，只是佔了個地方，喝著酒。陸文野面色無瀾，在座的人，或心知肚明，或懵懵懂懂，都看出了兩人的不對。

酒席散了，沈棋被強硬地攥住手腕，陸文野不允許他再沾半滴。沈棋冷笑一聲，推開了陸文野。他功夫不弱，人也剛硬，不過只是在陸文野面前才會露出軟肋。

「告訴我，我算什麼?」

一時無言，沈棋噗嗤一笑，接著廣袖一掃，桌上的琉璃玉壺便砸了個稀巴爛。似痴，似癲的戲聲傳來：

「看這些花陰月影，凄凄冷冷。」

陸文野向前看去，只能看到沈棋決絕的背影。

「照他孤零，照奴孤零……」

沈棋知曉，他不會再去糾纏陸文野了。他們的相遇本就是錯的，一條被日本人養大的狗，一個高高在上的軍官，如何能成一對?

後，沈棋回到了日本，兩年未歸。陸文野尋找未果而瘋癲，親手開槍射死了自己的結髮妻子。

當沈棋再回時，陸文野強行佔有了他，而沈棋也再無反抗，兩人相敬如賓，可彼此誰也懂得，回不去了……

再後來，他被捕，陸文野親手將他帶進這個監獄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