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果真是冷了。凍得人心寒，直打顫兒。

許是奔波於戰事，沈棋已是半月未見陸文野了。許是他臨行前警告了獄卒，除了每日的送飯打掃，便是再也沒見影子，甚至連在門前晃都不曾晃過。

習慣了在台上聽席下在座的人嘈雜的叫好聲，也習慣了陸文野那雙時而冷時而溫柔糾結的眸子，同樣也習慣了林路這個嘰嘰喳喳的小年輕。如今前者是回不去了，後邊的兩人也去了沙場。

猶記得臨行前陸文野輕輕拍醒自己，囑託了將近半刻，才在他的額上留下一吻，悄然離去。沈棋透過他的那雙眸子，便能看見自己的神情。

或許就算相處八年的陸文野不曾注意到，他的眸子里劃過的點點深情。

忽地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還未等沈棋緩過神來一團紅血塊就從嘴裡吐了出來，緊接著斑駁的紅珠自眼眶滾落出來，斑駁了幹凈白皙的面旁，一股熱流自耳旁劃到脖頸，不一會兒便覺得寒涼。

趔趔趄趄下了榻，卻不小心撞翻了一旁的熱水，灑了一褲腿子，被風那麼一刺激，頓時心裡身上一般冷了。

凜冽的水上倒映出了沈棋的模樣，狼狽又可憐至極。胸腔忽地急劇痛了起來，他緊緊攥住自己的衣領，地下的水被殷紅的血滴染渾，沈棋明顯的輪廓逐漸模糊。

這報應可來的真快。

口腔鼻腔里儘是血腥的銹鐵味道，沈棋扶著牆，透過窗望著外邊的景兒，沒成想不過半月未出門，外邊的散落一地的枯葉已然被厚厚的雪層覆蓋。沈棋向前遠眺，看到了一棵老樹。不知是身體還是怎的，沈棋的雙眼逐漸模糊開來，腦袋裡想起了前年的七夕，那顆掛著紅緞的老樹——

「小沈，快過來!」

那時候的陸文野眉宇間還未有這麼多的世俗，瞳孔里倒映出來的人，彷彿就是他的全世界。

「知道了知道了!你身強力壯的跑這麼快，害我在後面追，咳咳!真是，小孩兒一樣。」

沈棋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陸文野忙跑過來給他拍著背。沈棋咳著咳著就笑了開來，借著陸文野的勁兒跳上了台階。

「院兒里的老人說，這顆樹在他娘還是個扎麻花鞭的小姑娘時，就已經這般高了。這麼多年了，一直在這立著。這上面這麼多紅線吶，都是像我們這樣的戀人綁上去的。」說著說著，陸文野湊的沈棋很近很近，還未等沈棋回過味來，臉上就被狠狠親了一口。

沈棋白嫩的臉頰瞬間紅了個徹底，他眉頭一簇，嗔怒著在他肩上打了一拳，好賴不賴地被陸文野抓個正著，指尖又被挨個親了一遍。

「流氓!」

這聲似是撒嬌一般，沈棋無奈搖頭，自己是越發離不開陸文野了。

陸文野笑笑，將沈棋攬入自己的懷裡，牽著他的手，一起將紅繩系在這斑駁的枝幹。還有兩根，拴在彼此的手上。

「何以致契闊——」

「繞腕雙跳……」

眼前的人影，為何這麼像陸文野。

文野。

我好累啊……

沈棋跌跌撞撞的向前面走去，滿臉的紅痕遮不住他的笑。

他沒醉。

可他不想再醒了。

陸文野，帶我走吧。讓我離開這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