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著寒光的槍劍像廢銅爛鐵一般躺在地上，原本在空中飛揚的黃土沙塵已經染上了血，遠處依稀傳來縹緲的駝鈴聲，一下又一下敲打著玄戈強撐的理智。

他很清楚，在這個隊伍里，誰都可以退縮，唯獨他這個將軍，不能軟弱。

畢竟，這個詞常和無能一起出現。

這個臨時組成的軍隊沒有默契，作戰混亂。敵人一來就開始胡亂揮動自己的手臂，往往會誤傷到隊友。更有些可憐的被掃下了馬，活生生被馬蹄踐踏至死。玄戈不是心疼命的人，誰的命他也不心疼，但他唯獨受不起平白無故枉死的命。

這些完全可以避免的。

誰能料到如今這個焦灼的局面。能作戰之人少之又少，能殺敵之士更是稀有。玄戈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他已經血拚了四個時辰了，眼看著夕陽成了皓月，黃沙成了紅土。

「對面的將軍，只要你歸降於我們，我們的陛下定會重用你的!」

敵方喊話的人讓玄戈覺得諷刺，就算他還剩一口氣，他也會為了守疆噴出來的。

「稟告將軍。支援軍出了點兒情況，怕，怕是來不了了……」

後面打快馬來的人火速跑到了主將那裡，聽到這個消息，敵方主將立馬亂了陣腳。他不知道玄戈有多少人，單單從他的表現來看，這場仗怕是難打啊。

「撤……」

眾將士在歡呼，緊接著又像土匪一樣掃蕩著戰場，更有甚者趴在還能認出來的屍體前哭泣。剛剛步入戰場的士兵在敵軍撤退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掉了眼淚，抱著自己的馬唯唯諾諾也不敢放肆地咆哮吶喊。太壓抑了，無論是哪次戰爭，不付之鮮血，不付之心痛，是不可能的。

玄戈別開頭去，哭吧。哭累了一樣還要幹，這次算是幸運，還能給別人哭個喪，誰知道下次誰給自己哭喪呢。

東邊已有紅日漸出，玄戈趕路趕了整整五日，部署了兩日，敵人打過來時也不過剛剛休息了不到半日。現在終於告一段落。

他還沒有贏，敵人逃走了。

終有一天，所有人欠他的，他都要一一討回。

玄戈低下頭，看到了一堆不起眼的茅草，他望向遠處，那個祝他凱旋的小傢伙似還在笑著同他招手。不由間嘴角就已經上挑，玄戈拿起茅草，放在手中來回揉搓，嘴裡念叨著:

「再等等，我這就回去了——」

尹落看著自己衣服上滿滿的泥欲哭無淚，他唯唯諾諾地站在聶無塵的眼前，懷裡抱著同樣滿身是泥的弄弄，它彷彿知道自己做錯事情一般，收起了自己的尖耳朵。

桌上擺著的湯還在冒著熱氣，聶無塵手裡舉著勺子，卻是怎麼也不下去口喝這個湯。

「那那啥，聶將軍。您別嫌棄，看在我和弄弄為了追一隻雞都掉泥坑裡的份上，您就喝一口嘗嘗?」

尹落十分沒有底氣，畢竟聶無塵實在是太有大將風範了，跟教育部主任一樣，站在那裡都沒人敢吭聲。今早上他看到幾個兵卒聊天，剛剛走過去，就聽他們講到聶將軍抱怨伙食太差，嘴裡能淡出個鳥來。

恰好弄弄叼回來一隻野雞，這小傢伙打獵本領一點兒也不熟獵狗，鑽到哪裡都能撿回來些獵物。有時候是一些蜥蜴啊，小鳥啊啥的，這此難得叼回來只雞。

這幾日尹落承蒙聶無塵的照顧，在軍營里的地方雖然沒提升，但聽到的閑話確實少了不少，尹落就想把雞收拾收拾，給聶將軍燉個湯，權當是還了一部分的恩情。

可是誰知道這雞太頑皮，弄弄剛把它放下來，它就開始亂跑亂撲騰，尹落和弄弄追地太猛，沒注意叫雞給絆倒了，就那麼巧摔進了泥坑裡。

尹落尷尬地笑了許久，看見聶無塵不喝，他的笑容僵了。

連聶將軍都很在意人的身份幹不幹凈嗎?

哪知正在他愣神的功夫，聶無塵已經將三分之一的湯都給喝沒了。

「你做的很好，要不要一塊喝?」

聶無塵儘力不用吼的方式和尹落說著，聽到這句話尹落抬起頭，笑地像個孩子一樣，他搖了搖頭，告訴聶無塵他要帶弄弄去洗個澡。

「去吧。昨日晌午傳來了捷報，阿玄打了勝仗，約摸今日就該回來了。」

尹落再次感慨這個年代落後的通訊科技，就算有人不吃不喝趕路，也不過僅僅比大軍行軍速度快了一天罷了。

不過他能回來，真好。

「多謝聶將軍，您慢慢吃，我帶弄弄走了啊。」說罷尹落一把揪起偷喝雞湯的弄弄，竄出了營帳。可憐弄弄打了雞自己還吃不了，只能委屈地嗷嗷叫。

聶無塵盯著自己碗里的湯。

不得不說，還挺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