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柏舟輕輕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片混濁的灰。他知道這是夢境，而當他正準備再次閉上眼睛時，一道笑聲卻猝不及防地響起。

「我一直在找你。」

「誰？」

司柏舟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四周，卻並未發現人影，察覺到自己夢境被人侵入，眉頭不悅地皺起。

「裝神弄鬼做什麼。有話便快說。」

「少俠莫緊張。」便聽對方低低地笑了出來，「我可是從魔界，千里迢迢過來給少俠帶來了些要講的事情。」

魔界一詞打進司柏舟心裡，激起千層水花。他渾身一個激靈，吼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又低聲笑了幾句，最後卻突然壓下語調，語氣陰森而壓抑。「明天到你們門派百戒堂來，我會把東西給你。」

「憑什麼？」司柏舟焦慮起來，沖對方喊道，只聽對方冷笑一聲，道：「你就不曾好奇過，你的身世？」

「我在戰場上被師尊撿到，我的父母早就死了，」司柏舟回應道，心中卻沒了幾分底氣，「我哪來什麼身世？」

「哦？」那人語氣裡帶了些許嘲諷意味，「那你體內魔氣，又是從何而來？」

司柏舟被噎住，支吾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對方也懶得再談，甩下一句「明天過來」，便離開了他的夢境。

司柏舟醒來時天色仍有些昏暗，但他已睡意全無。他披衣起身，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下定決心，心事沉沉地往萬道門的百戒堂走。

百戒堂守門弟子認得司柏舟是司清池之徒，倒也未起疑心，順順噹噹地給他放了行。百戒堂平時閑置著，裡面只關著蒼凕，喬南青昨天審訊完他後為防事變，便命令今天天亮後便把這個魔修送出去。

司柏舟來到戒室中，便見一位身披長袍，長著深紫色長發的男子坐站在角落，聽到動靜後抬頭，有些陰沉的眸子掃過司柏舟的臉，唇邊勾起一抹輕笑。

便抬起手，將一個小物件，扔進他懷中。

司柏舟接住一看，發現是個儲物戒。成色一般，看起來並不太新。再抬頭，便見男子指尖描了一道符咒，封入手中一個小木牌中，遞給司柏舟。

「戒指里有我要給你的東西。」男子低聲道，聽聲音的確是他夢中的那個人，「這枚戒指是在司清池遇見你的那片戰場上撿到的。把符文打到戒指里。」

司柏舟有些反應不過來，糊裡糊塗地接下，把兩樣物件收進袖中，一顆心不知為何砰砰直跳起來，胡亂地答應了幾句，轉身趕緊出了百戒堂，急匆匆地一路跑回院中，沖入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還不忘合上窗戶。

隨後在床邊坐下，小心翼翼拿出符文與戒指，有些笨拙地引導出符文，試了好幾次方才成功，再將符文打在戒指上。戒指瞬間迸射出刺眼光芒，他眯起眼睛，便感覺光芒越來越盛，直至將他完全吞沒。

再堪堪睜開眼時，眼前竟是一片大漠。

黃沙滾滾，屍體殘骸橫陳在沙浪中。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裡是那片他被師尊發現的戰場。

他靜靜地旁觀，便聽見不遠處的一片嘈雜聲。他沒法轉換視角，只能看見幾個影子在不遠處一閃而過。

是三個身披深色長袍的人，臉上儘是恐慌，他們正要跑出司柏舟的視野時，便見幾道金色靈氣從天而降，打在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那人如同一個破布口袋一般，一聲不吭地猛扎進沙子中，再沒了動靜。司柏舟心頭一顫，隱隱開始恐慌。

一個白色人影自遠而近，慢慢出現在視野中。那兩個人擠成一團，忽然一齊朝白色人影跪下，口中絮絮叨叨說的話全部被風刮散。身穿白衣的人並沒有停下，甚至懶得看他們一眼，抬起手中的劍一揚，一道金光便朝他們劈去。

司柏舟內心恐慌到了極點，他看著二人噗通一聲倒地，長袍一角也軟軟地垂下，露出底下包裹著的一個小小的布包。

白衣的人似乎注意到了那個小東西，朝二人的屍體走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明明白白的，就是司清池的臉。

司柏舟感覺腦子裡猛地炸開一道白光，看著自己的師尊朝那個小布包靠近，臉上冷冽如千年不化的冰霜，朝那小東西，緩緩地舉起劍。

最後卻仍是沒有砍下去。俯身，將那個布包的小嬰兒撈起，低下頭打量。

眼中全無半點憐愛、暖意甚至是同情。

司柏舟渾身一個激靈，驚叫一聲從床上翻身起來，原以為是夢一場，低頭看到手上緊緊握著的戒指與木牌時，恐懼卻再次襲上心頭。

窗外天已大亮。他渾渾噩噩地洗了把臉後，朝司清池的練功房走去。司清池早就已經醒了，正在練功房軟墊上靜靜冥想，平日里司柏舟並不願在這種時候前去打擾，但他早已顧不得這些。

溫天恩正一邊打坐一邊在腦內放系統存的資源小電影，被他一打攪，極不情願地按了暫停。

便聽小孩兒問道：「您知不知道，我父母是誰？」

溫天恩把那一小段的已知主線劇情早已讀得滾瓜爛熟，確定司清池從未見過司柏舟的父母，便坦然回答道：「不知道。」

卻沒看到司柏舟眼底閃過的一抹暗色。

「怎麼了？」司清池朝司柏舟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後腦勺，「又做噩夢了嗎？」

司柏舟不著痕跡地躲開他的手，司清池沒當回事，只覺得小孩子長大了多少有些隔閡。而司柏舟不知在想什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笑了一下。

「是。做噩夢了。」

溫天恩道：「今天看什麼好呢。」

系統道：「……」

平時工作繁忙，想看的什麼電影電視劇根本沒時間看，而這回居然能在拯救公司的途中把它們全部補完，溫天恩自覺很賺，福祉地抱著文件夾滿足地翻翻翻。

不時地偷偷調頻看一眼正在練功的司柏舟。

這個系統麻煩得很，雖然設置了任務對象監視器的功能，但有些情況下是不能偷窺的——比如任務對象在做某些對劇情影響比較大的事情的時候。

而且只能直播，不能回看。

眼下司清池正在煉丹，正是之前查閱到的那種漱靈丹。因為過程繁瑣還要輔以複雜的靈力控制，溫天恩自然還是扔給了系統託管，自己驚喜地在文件夾里翻到了未刪減版的權游。

溫天恩虔誠地問系統：「我還有多久才能結束這個任務？」

系統問道：「你想幹嘛？」

溫天恩道：「我想看美劇，但我怕任務完成了我都沒看完。」

系統看了一眼他的任務進度條。

雖然玩家那邊的任務進度即使是負數但仍是會顯示零以免打擊他們的自尊心，但系統這邊是可以準確地查看玩家的任務進度的。

系統對著慘不忍睹的進度沉默了一下。

系統道：「你先看吧。」

一集不到的時間，系統幫他搓完了漱靈丹，他便拿著高高興興地去拿給了司柏舟，告訴他這個有助於修為。

溫天恩道：「總感覺小兔崽子最近不怎麼理我了。」

系統道：「……」

溫天恩道：「小孩子到了這個年紀和家長都會有代溝吧。」

系統道：「……」

溫天恩道：「你說是不是？」

系統道：「是。」

不善言辭不知如何開口的系統最後選擇了沉默。

司柏舟站在後院的水潭邊，手中緊緊攥著一枚丹藥。這是師尊第四次給他這個東西。

他低頭，打量那顆丹藥。前三次每每服下這枚丹藥，都會感覺體中有股陣痛。次日陣痛結束後，卻又感覺體內彷彿缺少了什麼東西。

而服過三次後，他終於明白少了什麼東西了。

魔氣。他能感覺到他體內的魔氣在服了三次之後，體內魔氣淡薄了幾絲。

萬道門內皆知，司清池忌魔如仇。

師尊原來厭惡我到了這個地步啊。他五指用力，將丹藥碾碎在掌心，手一揚，黑色碎屑全部灑進了水潭中，眼淚也跟著沿著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