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

司清池揮劍，擋掉朝司柏舟刺去的一束魔氣，反手揮出一道劍氣，渾厚凝重朝襲擊的魔修射去，強橫如颶風，頃刻間將那魔修身子絞碎。

「怎麼了？」直至將所有低階的魔修絞殺幹凈，司清池方才輕輕蹙起眉，回頭看他。一柄雪亮長劍橫在身前，鋒利刀刃上殷紅血珠顆顆滴落，看起來頗為驚心動魄。

司柏舟只是搖了搖頭，司清池眉頭皺得更深，朝他靠近幾步，「在戰場上不該走神。」又忽地回想起剛才在戰鬥中，司柏舟雖有認真與其他人過招，但都只是堪堪傷及對方，在可以下死手的時機，卻最終收斂了力度。

於是開口問道：「或者是說，你面對這些魔修不忍心下手？」

司清池原意是魔修性本好殺戮，若不斬草除根必後患無窮，而到了司柏舟耳朵里便成了另外一個意思。他抬起頭，目光複雜，在隱隱的憤怒，悲傷之下埋了一層難以辨認的怨恨。

溫天恩剛剛才快進到這段劇情，第一次看到司柏舟的臉，在心裡默默地倒吸一口涼氣。

司柏舟今年十八。這孩子明明剛才還長得一副少年模樣，個子也比他矮了一截，現在長得一副放高粱地里都能當標桿的高挑身材，一張臉與溫天恩印象里圓圓的小白臉完全不沾邊，臉部線條如用精鐵細細鍛造而來，帶著少年時期便被磨礪出來的硬氣。

原本如小狗般濕漉漉圓溜溜的大眼睛如今也變得讓人就算沒有一絲一毫的良心也說不出「可愛」二字，尤其是在這種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情況下，平日里淡漠的眸子里射出的目光帶著寒鐵般的陰冷。

溫天恩沒忍住看入迷了，一時間竟然差點忘記走主線，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

「沒事。」司柏舟移開目光，司清池趕緊開口解釋，「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我當然知道。」司柏舟索性回過身去，走開了。溫天恩盯著他寬闊的背影，在心裡撓了撓頭，經系統提醒，才想起明天就是給司柏舟徹底消去修為的日子。

司柏舟的十八歲生辰。

溫天恩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不免有些小緊張，而且看了十八歲的冷漠司柏舟後，他的心中居然有著些許覺得這次任務可能會失敗的想法。

他在心裡拍了拍臉，強迫自己專心完成任務，跟到了司柏舟身後。

這裡是一處被魔修霸佔的山村，司清池此行帶著門中許多弟子的目的，就是為了把這附近的菜雞魔修們清理幹凈，順便給各位弟子歷練的機會。

眼看著「大清洗」進行得差不多，司清池決定接下來一兩天把任務交給師侄，專心給司柏舟做法。一回到紮營地，已是深夜，他便命人守好營地，自己帶了司柏舟進了房間。

司柏舟似是猜到他想做什麼，僵硬地站在門口就是不肯進去。溫天恩對著勸司柏舟從了他的台詞捧讀了半天，他才勉強同意，磨磨蹭蹭地到他跟前坐下。

描陣法，加靈石，調靈力，司清池的動作熟練到可怕。司柏舟默不作聲地盯著面前的師尊，眼神卻隨他動作越來越暗。

殊不知他的師尊還在看權游，這一切都是系統操控著完成的。

一柱香的功夫，陣法方才準備完畢。司清池抬手，輕輕將靈力灌入司柏舟體內，熟練地在他經脈中遊走。司柏舟在他的靈力的輕柔灌注中忽而意識到，這個人或許比他還要了解他自己。

心中不安，隨著那股靈力靠近他體內魔氣，而越來越高漲。

金色靈力在他體內循環，不多時便探到他腹腔，封印魔氣的地方。金色靈力如樹枝枝椏，輕柔蔓延開來，將那一團魔氣包圍，隨後慢慢伸出觸角，輕輕地，觸向魔氣。

司清池只感覺彷彿受了一記重擊，魔氣的反彈比他想像中的要大，如火山爆發般噴漲，硬生生把靈力趕出了司柏舟的身體，魔氣也沿著靈力刺入幾股到他的身子里。司清池悶哼一聲，睜開眼睛，眼神里滿是疑惑。

不應該。

隨後，司清池按著原來的步驟再試了幾次，依舊是原來的情況。直至最後他直接逼問司柏舟。

「你是不是沒有吃丹藥？」

司柏舟盯著眼前的師尊。他第一次看到師尊眼中有這樣的神情，憤怒得彷彿——

彷彿自己要殺了他。

司柏舟抿緊唇並不想回答，直至被司清池逼急了，方才啞著嗓子問道：「那我也問師尊，師尊是不是想殺我？」

司清池剛想說的話噎在了喉嚨里，怒目圓睜直接變成了瞠目結舌。呆愣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什麼？」

「師尊明明……」司柏舟緩緩站起身來，聲音略有些顫抖，深深地吸了口氣，「為什麼不和我說，我爹娘的事……？」

「你……爹娘？」司清池瞪大眼睛沒有反應過來，「你在說什麼？」不對啊，自己本來就從來沒有看到過司柏舟的父母啊。

而當溫天恩正想問系統是不是出bug的時候，司柏舟忽然渾身一震，腿一軟跪到了地上，喘息沉重起來。

已到子時。

司清池慌忙上前攙扶，被司柏舟一把揮開。他抬起臉，臉上儘是痛苦神色，魔氣一點點充盈，滿溢出他的身子。

溫天恩慌亂道：「這這這現在怎麼辦啊？」

系統也慌亂道：「你等等我找一下辦法！」

「柏舟？」司清池朝他靠近，試探性地想去拍拍他的背，語氣里儘是不安，「怎麼了？哪裡難受？」

「別碰我！」

司柏舟身上蒙了層淺淺的混濁紫光，在司清池觸碰到司柏舟身體的一瞬間迸射出一道魔氣，直直朝他刺來。司清池側身躲開，而司柏舟在此時站了起來，推開門朝屋外衝去。

溫天恩道：「你找好了沒有！」

系統道：「你先趕緊把人追上啊！」

司清池出了屋，見到司柏舟已經飛出去了好一段距離，趕緊追了上去。隔著不算太近的距離，司清池能感覺到他身上魔氣越來越濃，如同失了控一般，他一時半會竟是根本追不上。

司柏舟只是憑著本能逃開，僅存的理智只讓他想起一個詞：汜水。

那年蒼凕把戒指給他時，在戒指中留了一張紙條。

「你十八歲生辰那日，汜水河畔。」

他還能相信誰？

早已經無所謂了。他昏昏沉沉地想著。

追逐戰以失敗告終，司柏舟最後扎進了一片深山老林里，無師自通了幾道魔修法訣，最終成功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任司清池怎樣瘋找，竟都找不到一絲蹤影。

溫天恩還在絞盡腦汁想下一步怎麼辦時，不知從哪飛過來一道金色的劍符湊熱鬧，直直朝司清池逼近。

溫天恩認出那是萬道門內門專門用來互相聯繫的劍符，隨手接了過來，粗略地讀了一下，差點昏闕。

「師門遭魔修圍攻，處境困艱，望速返」。

溫天恩道：「這個是真的嗎？」

系統道：「應該是真的。」

溫天恩道：「那現在我怎麼辦？」

系統道：「按照司清池的性格，……應該是會先回去的。」

溫天恩道：「那我以後還有機會遇到司柏舟嗎？」

系統道：「這自然是有的。」

溫天恩聽罷，默默地坐下，把司清池這段戲給演完了。

他抬頭，靜靜凝望夜空中皎潔的一輪明月，幾息後長出一口氣，心中酸澀難當。

心有不甘。快不甘死了。

這小王八蛋他娘的怎麼回事。

「到了。」蒼凕低聲道，「濛汜教。」

寂寥的夜空下，兩道人影無聲地劃過。蒼凕的飛行法器在魔教門前停下，司柏舟跳下法器，抬頭，無聲地掃了一眼濛汜教大門。

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倒是與萬道門截然不同的景象。蒼凕出示通行玉符後領著司柏舟進了教中，向司柏舟解釋。

「你體內有魔修修為，但只有解開封印，才能得以生效。我們幫你解除封印，需要你做的，就是向濛汜教效忠。」

他靜靜地跟著，走了許久才到一座不大起眼的小殿前。蒼凕領著司柏舟進了殿中，喚出了教中的年輕小祭司。

「外力只能幫你解開第一層封印，後面的封印，需要你自行解除。」

「為什麼你要幫我？」

蒼凕回頭，上下打量了幾下這個年輕人，些許嘲諷之意浮到了面上。

「各取所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