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北渚掛上電話後久久不能安心，回憶起電話里左旌倉惶的辯解和被刺激後敏感的追問，他懊惱自己一時嘴快，甚至開始指責自己那麼大的還學不會說話。

撥弄手機，在左旌的撥號頁面上來回翻看，最終還是決定打回去試探試探病友的情況。

左旌走到偏僻的長椅上，彎下腰把臉埋在手心，咬著牙強制自己停下叫人害怕的顫抖。同時他也知道，現在的異常是短暫的，冷靜下來就是長時間的絕望。

他被人嫌棄過無數次，但朋友卻只有幾個，還都是在隱瞞自己有問題的情況下交的，因為重視所以不敢坦白，因為不想一個人所以壓抑自己。

電話響了，是何北渚，左旌沒有接。

鈴聲停了，又響了，十幾秒，停了。

左旌獃獃的凝視手機，期盼著手機再次響起，如願了，他不敢接。

何北渚越打越覺得情況不對，拿起車鑰匙就往樓下跑，其間不間斷的給左旌打電話。

他不知道情況是什麼樣，但有一點能確定，如果發展到驚恐症的話會引起休克，在有人的地方倒還好，但已左旌的性格，只會儘可能的遠離人群，尋求獨處。

第十個電話，左旌默默數著，大口呼吸如同缺氧的魚，抖著手抓起手機，眼角流下淚珠與汗液融為一起，嘗到嘴裡都是鹹的。

自暴自棄罷了，最差的結果就是重新回到一個人，連這個都接受了，眼前的電話又有什麼值得懼怕的呢。

左旌逼自己接受他所想的現實。

"何先生……"左旌說的很慢，努力讓電話那頭的人聽不出牙齒顫抖磕碰的聲音。

"你現在在哪?學校?"

"何先生，你剛剛打電話我沒看到……不好意思。"

"我問你話!現在在哪?"

左旌被嚇到了，連忙說了好幾聲，"在學校，在學校。"

何北渚聽著抖如篩糠的聲音，在腦海中自動出現了左旌瑟瑟發抖的躲在牆角無助又可憐的模樣，心下一片內疚。

皆是因他而起。

"不要掛電話，我在路上，五分鐘就到。"何北渚露出強勢，"什麼事都沒有，我馬上就來，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深呼吸，慢慢的，集中注意力。"

何北渚雜亂的說了一堆，把自己多年來得到的經驗一股全部傾瀉出來，見對面只有不可抑制的顫音，耐下心用哄孩子的語氣又說了一遍，深怕左旌圖個一時輕鬆伸出爪子往膀子上就是一排紅印子。

"好，我知道了，何先生馬上就要來?"左旌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一股熱流漸漸驅散寒冷。

聽到左旌回答，何北渚鬆了口氣，所幸路上沒遇到什麼紅燈不然以他良好的素養，也會冒著扣分的風險闖過去。

左旌握住手機，如同抱緊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有太多問題想不明白，按照道理說，何北渚難道不應該直接漠視?

何北渚在電話里和他聊著有的沒的，盡量把氣氛搞得輕鬆些，等一進校門，何北渚推開車門，走進只容一人通行的羊腸小道地面上的泥土糊了他滿鞋子，連褲腳上也沾上了不少，平白多了幾分狼藉。

曲徑通幽，在小道盡頭是一把歲月痕跡的石長椅，上面爬滿了青苔，左旌就坐在上面，彎下腰，一手捧著手機，一手拽住胸口的衣裳，身體還在微微發抖，眼睛霧蒙蒙的。

何北渚一個箭步上去抱住了他，拍著他的後背，在左旌耳邊低語:"別怕，別怕，沒事的，我在這。"

左旌還沒反應過來，愣愣的望著他，眼睛滿是血絲，不管心中諸多顧慮直接把頭靠在了何北渚的肩膀上，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嘴裡自言自語:"我明明就沒有病，和別人也沒什麼不同的，只不過是敏感了點而已，為什麼一說出來就被指責?我也不願意總是想那麼多，可是我控制不住……

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除了媽媽，你是第一個對我那麼好的人，你不要走。"

何北渚看他情緒發泄出來了，也稍稍安心，開玩笑的說，他們這類人不是在沉默中消亡就是在沉默中變態，如果有個傾聽者怎麼著都不會如此嚴重。

左旌見何北渚不說話，抬起頭，眼淚汪汪的看向他，毫不掩蓋的祈求著眼前這人停留在他身邊。

何北渚抱住他，安撫著輕聲答應。

"我不走。"

左旌淚如決堤，無聲痛哭。

何北渚:"別怕，別怕，我在這裡，哭出來吧。"

左旌:"我···我喜歡你，能不能別走。"

何北渚:"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