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終章
小說: 當祭司變成凡人後[古穿今] 作者:疏安 字數:3139 更新時間:2019-09-22 13:11:12
嘶吼震破耳膜。
紅光刺透雙眼。
荒誕如戲劇。
湯文昀失神盯著一片血紅的世界。
桂花樹的記憶浮現於他的腦海,刺痛之餘,是滿目瘡痍的戰場,湯文昀捂住頭痛呼,他從來都沒有這樣難受過,彷彿自己被強行分/裂出一個人格,腳下不是柔軟的床褥,是腐爛的屍體和破碎的刀槍劍戟,頭頂不是透亮的燈光,是陰風怒號,燕鳥不歸的墨色蒼穹。
「啊啊——」
咬住手腕,目的是清醒。血液如毒蛇纏繞小臂。腥味與記憶重合,湯文昀失聲尖叫,把血灑得到處都是。這是時景軒的被褥,沒人比他更愛幹凈。
一窗之隔的門外,時景軒站立風中,腳底盤旋深紅色符文,蘊藏無限陰氣珠子被補充入歸留陣,陣法的威力之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不想見到這座城市因他覆滅。
白殊道:「我算過了,只要再開一次這陣法,就能回去。」
時景軒只是他的雙眼手中握緊刀劍。
白殊道:「你輔佐你的皇帝,我輔佐我的皇帝,那你才是施展才華的地方,而不是莫名其妙的現代。」
時景軒一字一頓道:「國將不國,我輔佐有何用。萬民恨於我,何苦。」說得很穩,尾音輕顫,湯文昀在高處雖聽不見聲音,也見挺拔的背影儘是蕭瑟。
白殊道:「你不回去,為何要站在這裡。」
時景軒道:「陣法啟動,整座城市將被波及。」
白殊道:「所以你是來阻止我。」他說的極為肯定。
時景軒沒說話,因為他的動作已經代替了他所要說的話,割破手腕,充滿陽氣的血液不再是紅色,而是耀眼的明黃,準確來說更像是流淌的黃金,滴落在地,血紅色剎那便驅散許多。
湯文昀瞪大眼睛,忍住疼痛也要看清這一幕。
割腕該多疼……
白殊把珠子一顆接一顆的扔在地上,嘆息道:「若非情形所迫,我真想交你這個朋友。」
時景軒道:「我更想殺了你。」
白殊仰天大笑:「時大人,你的機會可不多。」
珠子總能用完,時景軒對血液越流越多,在第一道口子已經擠進癒合之時,他忙不迭的又劃了一刀,恨不得把自己一隻手給砍下。
金黃色的血液驅散暗紅,可終究難以抵擋這塊地方幾百年前的馬革裹屍。
金黃色血液沒有流淌成河,而是迅速被吸入地下,整塊土地如幹涸已久的海綿,毫無情意的榨取任何液體。
想要充滿,無異於以卵擊石。
他上一輩子不惜消耗自己,來啟動歸留陣,這一輩子卻要消耗自己來阻止歸留陣,說來何其玄妙。
體力迅速流失,白殊這情況也不妙,在城北製造的陷阱,被時景軒毀了個幹幹凈凈。所消耗的珠子是之前累積。
他實在不想用最壞的方法……
湯文昀見時景軒越來越衰弱,既然要用長劍撐著地,才不至於滑落。
體內記憶清晰如親眼所見,湯文昀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在窗檯上長出了一隻嫩芽,小小的,一隻手就能掐死,桂花葉從幼嫩轉為成熟,嫩芽迅速抽條,眨眼間便長得比窗子還高。
觸碰窗子。連接外界的結界,柔軟如豆腐,柔韌如安全套。
冷汗從他下巴滴落,稀釋了床單上的血跡。
他心想,都是什麼封建迷信,一個電話舉報死他們。
在越糟糕的情況下,越要保持心理樂觀,湯文昀強制給自己打氣。啃著指甲,嘴裡含糊不清:「神仙打架,神仙打架,我也要神仙打架。」下一秒強壯的枝幹頂破了纖薄的結界。
他回頭一望,那安靜的古琴躺在破舊的琴桌上,時景軒可不會粗心將它遺忘。
黑暗中多出了一抹綠色。
湯文昀被藤蔓送入地面。
兩人同時停止手上的動作,白殊目光複雜:「他不是死了麼……」
時景軒道:「他要是死,你現在還能安穩站在這兒?」
是了,湯文昀體內的桂花樹能牢牢控制住,陰氣不外散,如果沒有那棵桂花樹的存在,當今城市早就變成了一片鬼城,何談現如今的重發歸留陣?
湯文昀不能死,也不能讓他來攪局。
時景軒喘著氣低喝道:「你來幹什麼!」
湯文昀撓撓頭髮:「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知明,你可不能拔吊無情。」
時景軒表情一頓,「你在開什麼玩笑……」
湯文昀把一株綠芽種在紅得能洇出血的地上,看他迅速長成那住熟悉桂花樹的模樣。
時景軒手上的傷口依舊在滴血,他的臉色一分更比上一分蒼白,說是戰力的死人湯文昀都能相信。
白殊可不會放過兩人說話的機會,他盤腿而坐,如同那時時景軒用自己生命催動法陣。耳畔士兵臨死一搏的大吼戰慄耳畔,湯文昀分不清眼前究竟是自家後院還是古老的城門口,由著身體被另一種力量掌控,手覆蓋在桂花樹幹上。
時景軒能望見遠處的高樓大廈,那邊就算是夜裡也人聲鼎沸,路人都有各自需要忙過的事情,他們有兒有女,有父母有朋友,他們有必須要堅持的方向,他們被比自己強大的人給保護,站在陽光下,安居樂業。他眼角劃過淚水,張口無聲:「真好。」
湯文昀意識混沌,只覺強大的力量被吸入體內,丹田冰涼不凝滯。
血色迅速消退。
時景軒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步到白殊面前,連提刀的力氣都沒有。
歸留陣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他的陽氣,丹田幹涸如稻草,傷口已經擠不出一點血,時景軒把蒼白的手放在了白殊的脖子上。
白殊睜開眼,他的情況不比時景軒好太多。
眼底灰寂一片,幹裂的雙唇吐出字:「我想回去。」
時景軒道:「你回不去了。」
白殊重複:「我想回去。」
白殊沒有說話,繼續把自己的精血輸入進歸留陣,因為桂花樹的存在,以卵擊石的變成了他。
時景軒手指猛然縮緊。
湯文昀徹底失去意識,等他醒來時萬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自己躺倒在桂花樹下,謝謝小小黃黃嫩嫩的桂花一簇一簇,落花灑在他身上,鋪的厚厚一層,大老遠就能聞到桂花香,蝴蝶蜜蜂爭相而來。
湯文昀眼前清明一片,睡了美美的一覺。
時景軒倒在地上,長劍落在他身邊,左手腕堪堪沒斷。
白殊脖子上是駭人的五指印,簡直是個被黑布包裹的幹屍。
地面上沒有血跡,也沒有深紅色的光,反倒是太陽明亮溫暖,照得人全身精神。
湯文昀跌撞到時景軒面前,他還有呼吸,儘管十分微弱,卻足夠讓人為之雀躍。
「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
「知明,回家吧 。」
湯文昀把他拖回屋子,打了120,去醫院檢查一圈,時景軒簡直比正常人還要健康,缺血程度用幾斤紅棗就能補回來,可就是不醒……
湯文昀知道他這是傷了魂魄。
一魂遊走不歸,時常發愣。
二魂遊走不歸,一驚一乍。
三魂遊走不歸,睡不著。
四魂遊走不歸,驚叫不知。
五魂遊走不歸,蒼白無血色。
六魂遊走不歸,輕度休克。
七魂遊走不歸,重度休克,發燒發熱。
該慶幸時景軒沒有最嚴重嗎?湯文昀苦笑不止。
凝視床上沉睡的時景軒,白殊的屍體在地下室,除此之外,一切和以往無甚區別。
怎麼可能?
周立川下班和他一起回去,湯文昀在工作上頻頻失誤,被領導一頓罵,魂都丟了,他就是行屍走肉的社畜最好寫照。
周立川道:「你失戀了?兩條腿的女人難找,三條腿的男人還不是到處都是?」
湯文昀冷冷道:「我沒失戀。」
周立川拍他肩膀,「都不見你男朋友來找你,我懂我懂。」
湯文昀想要辯駁,張口就變成「如果是失戀就好了。」
回到家,棠嗷嗷待哺,湯文昀一言不發的做好飯,是最基礎的西紅柿雞蛋湯,味道不錯,但誰吃的都不開心。
時景軒躺在房間里,被褥換換了新的,上面有太陽的香氣,時景軒閉目而眠,湯文昀和他睡在一起,每天堅持早安吻和晚安吻。
童話故事都是騙人的,堅持親親,愛人也不能醒。
古琴上落了灰,湯文昀從床上起來,嘀咕:「要是不擦幹凈,怕不是會被打死。」
他像現在迫切希望遭受家暴。
因為只有活蹦亂跳的人才會有力氣打人。
古琴是上好的桐木,刷漆美如墨玉。湯文昀用軟布仔細擦拭,有了鹹濕的淚水,琴面更加奪目。
翻開背面,湯文昀蹙眉:「臟死了……」
白布覆蓋上去,是褐紅一片,湯文昀察覺不對,趕緊放到燈光下照。
「這是——!!」
這是琴譜,還是新鮮寫上去的,目光落到沉睡的時景軒身上。
湯文昀想起在兩人做完後,時景軒所說,「這是把好琴。我來這裡時所帶之物不多,這是其中最貴重的。我把它照料的很好……」
這哪是暗示,太明顯了!
湯文昀那紙謄抄下琴譜,用的還是現代的五線譜,花足了心思。他泣音道:「時景軒你他/媽等著好了,日我一次,想讓我回味一輩子,你怎麼不上天!」
生澀的琴音回蕩房間,磕磕絆絆,卻也帶著極為熟悉的味道。湯文昀撫摸藏有時景軒魂魄的古琴,溫柔道:「親愛的,我知道你不會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