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雨中
小說: 全員惡人 作者:疏安 字數:3103 更新時間:2019-09-22 13:11:24
季星南全身沐浴在瓢潑大雨中,棉質的衣服貼緊在胸膛上,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卻加強了對未來的感知,白修言半蹲在他面前。
季星南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對於高錦文深刻的感情,但透過這層冰冷的外殼,他能感知到眼前這個人對真相的嚮往。
季星南咽下心中的苦楚,從口袋裡拿出記事本,撕下一張紙,在手中翻折成千紙鶴的模樣,紙張在還未成型時就被雨水打濕,摸在手上滑膩又冰涼,白修言苦笑:「你在做什麼?」
季星南沉默,他的所有感情就像是地上飛揚的塵土,雨一打濕就粘連在一起,變得沉重,變得厚重,暗自發酵。季星南聞著雨水特有的水氣味,把千紙鶴放在百合花邊,深深鞠了一躬。
他啞聲道:「快到清明節了,祝你安康,祝……早日大仇得報。」
白修言拍拍他的肩膀,他沒有戴眼鏡,所以能夠清晰的看出他眼神中熱切的關心,再往深處看似乎還有某種……急切?
雨下個不停,很快又重新糊濕了兩人的視線,啪嗒啪嗒的打落在亭子和竹林上,也打落在黑得發亮的墓碑上,若是平時季星南估計會抑制不住心中翻揚的悲傷與遺憾,用哭聲把靈魂都嘔出。但這次不一樣,他一把抹過臉上的雨水連同淚水,踩著被雨水灌濕的鞋子,靜靜站在明艷的笑臉前,嚴肅又悲傷的彎下腰深深鞠一躬,再鞠一躬,再鞠一躬……
然後他轉身就走,留下純潔無瑕的百合花,和他親手摺疊的千紙鶴,季星南一言不發的走在前,看都沒有看柱子後面的陳紹祺。
白修言擔憂道:「你在擔心什麼。」
季星南動動嘴唇,欲言又止,沉默半晌後掙扎道:「如果不是為了引那傢伙出來,我們還會來掃墓嗎?」
白修言沉默了。
季星南面朝天空任由雨水拍打在臉上,冰冰涼涼的還有些刺痛,漸漸呼吸都變得困難,他道:「抱歉……和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白修言與他一起緩慢的往前走,他們的衣服全部貼在身上,粘膩潮濕,就像沉重的枷鎖,不論動與不動都束縛住他們每一個動作。
白修言苦笑道:「在今天之前,你有空來嗎?」
季星南一愣。
白修言拍拍他的肩膀說:「高錦文希望能找出殺害她的兇手,我們正在做這件事情,掃墓只是個形式,不是嗎。」
季星南沉默了很久才鄭重點頭。
目光放到一直尾隨他們的陳紹祺身上,他雖然手上拿著長柄雨傘,但是為了掩人耳目,一直抓握在手上,他穿著一套休閑的風衣,但這衣裳完全沒了往日的瀟灑飄逸,被雨水打得就像只濕漉漉的長毛動物。
頭髮軟趴趴的貼在額頭上,遮蓋住了他的表情,季星南站在不遠處的竹林中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他靠在青翠碧綠的竹子上,纖細的竹子完全支撐住他的體重,柔韌性極好的,只是微微彎曲,清新的泥土味在半空騰起。
陳紹祺一步一頓的走到墓碑前,撲通跪倒在地,季星南深刻記得在他們第一次掃墓的時候,陳紹祺也是如法炮製,在他們後面偷偷祭拜,那時他的哭聲撕天裂地,聽得人心臟顫抖。
季星南和白修言對視一眼,兩人又觀察了一會兒,只見他還沒有要走的跡象,直愣愣的跪在墓碑前,嘴裡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淚水和雨水混雜著滴落在積水中,沒有知覺的右手手臂突兀的垂在身側,看起來又狼狽又落魄。
但不管是白修言,還是季星南都清楚記得,陳紹祺是來自富貴人家,他花天價買下釉里紅梅瓶,隨即又砸碎在垃圾場里。
這樣一個出身高貴的人,居然光明正大的祭拜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不行,只能用一種近乎折辱的方式跟在他們的車後面,而今年雨傘都不能撐起。
對世事無常的感慨?對愛情的動容?季星南通通全都沒有,她悄無聲息的站到悲傷過度的陳紹祺身後,重重拍下他的肩膀!
「!!!」陳紹祺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巴張著說不出一個字,任由雨水直接落入口舌中,季星南見他甚至在微微顫抖。
「你,你,你——」陳紹祺目光躲閃,一個勁的往墓碑邊縮。
季星南在鑒賞會的時候見過這個人,真當是翩翩佳公子,不管是氣質還是長相 穿著都一眼讓人看出他的不凡來,在現如今……
季星南一把扣住她的肩膀不讓他動,低聲斥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陳紹祺抿著嘴巴不說話。
季星南手下用力,一把把他拽到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前,扣住他的下巴逼他直視高錦文,季星南手上力氣大,陳紹祺的下巴已經青紫一塊,但比起肉體上的痛苦,她心靈上的焦灼更上一層。
季星南點點冷淡極了,白修言站在一邊沒有出聲,只是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長柄雨傘,把它撐開,覆蓋在兩個人的頭頂。
雨水,不落了。
但他們的衣裳,早就濕了個徹底。
季星南低喝:「說話!」
陳紹祺眼球凸起,不敢直視黑白照片,牙齒磕碰,顫顫巍巍:「這,這還用說嗎,這裡是私人墓園,我根本就進不來……」
季星南嘴角扯出笑:「你可放屁吧,你就當真打聽不到我家再聯繫方式?非要用這種噁心人的手段混進來。」
陳紹祺咬著牙不做聲,黑白照片上吃吃笑的女孩,是曾經他心頭追逐的摯愛,可……
陳紹祺道:「你們家的人,不知道,我和他在一起過。」
季星南點頭,對這個回答不意外。
他道:「高錦文得了艾滋病,是在龍聽會所染上的,你也經常在那玩,而且又一同去過鑒賞會……」
季星南心中不確定,但語氣堅定:「你就是傳染源吧。」
季星南能感受到手下的身軀一顫,季星南一腳踹向他的肚子,陳紹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也不反抗,右手手臂毫無生氣,連最基本的反抗都做不到。
季星南又踹了一腳,別看他整天失眠精神不好,但一個成年人的力量完全可以想像到,這兩腳下去陳紹祺差點半條命都沒了。
陳紹祺趴在地上喘息,兩天在雨水中,他不敢去看墓碑上的照片,只是弓著腰,一言不發,死氣沉沉。
季星南還不解氣,雙拳緊緊握住,他的妹妹,他唯一的妹妹,這個家裡唯一可以和她惺惺相惜的人!居然被人玷污,得上了艾滋病,這是多絕望的一件事……季星南根本想像不出來那位小天使一樣的女孩,在得知這消息時會有多震驚,多絕望……
季星南剛要掄起拳頭揍他,白修言微微側身擋在他的面前,他手上撐著長柄雨傘,讓雨水不至於落在兩人的頭上,季星南抹了把臉才發現。
但是衣服已經濕了,要這傘有何用?
白修言打著傘慢慢走到陳紹祺面前,他道。:「陳先生,又見面了。」
陳紹祺抬眼去看他,一時間居然想不起來,兩人在何時見過,他掩蓋住眼底的疑惑,沙啞道:「是我對不起錦文,我對不起她。」
白修言在季星南不解的目光下,伸手拉他起來,白修言淡淡道:「逝者已逝,這件事情……該翻篇了。」
季星南皺眉,但他沒說話,他知道白修言有自己的打算,並且相信他。
白修言在陳紹祺不解的目光下,低聲道:「能在這墓園裡遇到也是緣,高小姐曾經的感情我們沒有資格去評判對錯。」
說到這裡,陳紹祺痛苦的神色微微好轉,他低著頭,沉重道:「是我對不起她……」
白修言拍拍他的肩膀,打著傘坐到涼亭里,他道:「不如這樣,我們交個朋友,到時候如果你想來掃墓,約上我們一同去就是,我想高小姐也不希望看到你偷偷摸摸的樣子。」
陳紹祺重重地點頭,深以為然,顫抖的握著白修言冰涼的手,感謝之情無以言表。
在離開私人墓園後,白修言和季星南兩個人濕噠噠的,坐在車裡,誰也沒工夫想這車子的後續保養有多麻煩,季星南點上根煙道:「你就不怕這樣深夜遭報復。」
季星南是個很保守的人,再加上這是他妹妹的墓地,在他的印象里在這種地方除了悲傷,不能表露出其他的心思。
白修言苦笑道:「我真希望你妹妹半夜來找我,告訴這一切的背後究竟是什麼錯綜複雜的謎題。」
季星南看著窗外,靜靜說:「你為什麼要和他交朋友。」
陳紹祺顯然忘記了白修言和他在鑒賞會有過幾面之緣,白修言現在和他加好友的是另一個賬號,隱藏的不可謂不深。
白修言道:「既然能在鑒賞會上認識,那肯定就是有把柄握在開辦鑒賞會的人手裡,陳紹祺像個偷情似的和高錦文互相交往,這很不合常理。」
陳紹祺是高門大族出身,高錦文同樣也是,雖然他是作為養女的身份,但得益於家主的偏愛,她從來都不比人低一等。
兩個人簡直是門當戶對,為什麼要隱瞞?
白修言道:「陳紹祺的把柄,是不是和高錦文有關?」
季星南疑惑道:「高錦文的把柄呢?她也是鑒賞會的常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