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從劍尖滴落的鮮血里有一縷削齊的長髮，毫無生氣頭顱隨前後搖擺的手臂在空中搖曳著，驚慌失措的宮婢尖叫著散開，或躲到牆壁後或躲進草叢中，想竭力把此刻看到的恐怖景象忘的一幹二凈。

正在看書的肖霖染抬起頭，看見葉彌榮提著那人的頭顱回來了，淺色的衣服上還沾了鮮紅的印記，臉上飛濺的血痕如一道凌厲的傷口，給她冷血的表情添了三分肅穆。

至此，林家算是徹底衰敗，無一生還。

她勾起唇角後又哈哈大笑，但笑聲卻沒有一絲興奮和愉悅。長而重的鳳袍隨腳步在地上緩緩移動，肖霖染提裙走上台階，如君臨天下般坐在龍椅上，今日一幕若被載入史冊，或流芳百世或遺臭萬年。

年少時期的肖霖染如一般世家小姐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姐妹丫鬟一起閑聊著未來的憧憬，偶爾靜下心來寫個字練個女紅，漫長的時光就這樣靜靜流淌了。

她忘不了林柔來到的那一天，父親把自己叫到跟前，告訴自己她從今日起成為家裡的一份子，因年長自己半歲，故而稱她為姐姐。

家中除了自己還有幾位庶妹，因為嫡庶有別，她自然與她們玩不到一起，偶爾走過花園小路還能聽見她們在說自己壞話，被人嫉妒的心情既驕傲又煩悶。而這個剛來不久的養女直接取代自己成為嫡長女，母親雖有氣，但始終拗不過父親。

「你就不氣嗎？」不止一個人這樣問她，她也在心裡反覆問自己，這當然令人生氣，但看見那些庶妹仍舊嫉妒的看著自己時，她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並沒有因為林柔的到來發生改變。

她一直與世無爭的活著，既不與林柔交好，也不與庶妹交惡，更沒我什麼心上人值得她託付終身，一切既平淡又平凡。

直到有一天，林柔突然來找她，笑著說要與她玩一個遊戲，叫做身份交換。

兩人長的雖不相像，但都是美人胚子，如果不是府中人是根本分不出誰是誰的。或許是因為生活缺少刺激和驚嚇，平靜的水面被人投下一顆石子，她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答應了林柔。

每當有人問她們怎麼穿著打扮言行舉止都有了變化時，林柔就會用那一貫討喜的笑容說，這是在玩遊戲，大人們只需配合就好。

這個遊戲從兒時一直玩到及笄，直到軍隊踏平這一方凈土，大火燒盡最後一根房梁，她從廢墟里救出林柔，帶著被毀容的她向遠方逃去。

站在高山上的她，看著山下紅彤彤一片星火燎原的景象，似可看見家人在大火里痛苦的掙扎，她眨眨眼睛，拂去眼角淌下的淚水。

林柔受傷的開支極大，曾經身為貴族千金的她也不得不幹起沉重的農活，好在村子裡的肯收留她們的人家心地善良，即便受欺負了，農夫也會替她們出氣。

夜裡，兩人蜷縮在同一個被單下，林柔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笑著說：「那傻小子看上你了。」

她不以為意，並非輕視農夫身份低賤，而是不想一輩子窩在這山溝溝里，即便再不在意，心裡那份自尊和憧憬從未消失。但農夫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靦腆著臉說要帶她進城找事做，家裡有老人照看林柔，要她不必擔心。

城裡自然比鄉下要好上許多，但也比不上她從小生長的地方，比如繁華的街道，只要半個時辰就可以完全逛完，胭脂鋪和首飾店合二為一，賣的都是些銀製品，無論款式和花樣都十分簡單，就連賣布匹的小店也只賣麻布衣服，這一切都讓她望而卻步。

再怎麼沒脾氣，自己也是個千金小姐啊！哪怕。。只是從前。她心裡這麼想著，緊咬下唇留下清晰的齒痕。

一年以後，自稱林家的一群人來到這個偏僻的村落，尋找一位叫林柔的女人。她的直覺一向很准，感覺這群人並不是來找事或是尋仇，在壯著膽子接觸後果然如她所料，他們是來接林柔回去的。

但她很快發現，他們並沒有見過真的林柔。

只是轉念一想，一瞬間的事，那個遊戲還沒有任何人喊結束，所以誰是林柔都可以，名字不過一身份代號罷了。

她走了許久，回來時村落已無，物是人非，問過臨村的人才知道，自她走後，林家派人屠了全村所有人。

後來，她借著林家的勢力和自己的聰明，坐上了伏羲皇後這個位置，也從那時候開始，林家發現她是假冒的，可那又如何，一切都無法挽回了，誰都不知道真正的林柔究竟在什麼地方。

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身居高位總能接觸到常人不能接觸之事。

後來的她才知道林柔這個名字也是個假名字，她的真實身份是東流非櫻皇後的後代，後來找到的那位少主就是她與農夫生下的孩子，當然了，在重新找回林柔的時候，農夫已經被軍隊殺害了。

你到底是誰？

肖霖染看著鏡子里自己已經雙鬢斑白的模樣，輕輕笑著說，我是林柔是肖霖染，是伏羲皇後，也會成為一代女皇。

「去血去肉，磨皮削骨，本宮一直想要個特別的酒杯，沒想到竟是葉小姐成全了本宮一樁心事。」她如一隻得意洋洋的孔雀，欣賞他人恐懼瑟縮的姿態，幾十年的深宮生活，她的心境與年少時大不相同。

「能為娘娘分憂，是屬下的榮幸。」

「什麼屬下不屬下，你既然跟了本宮，本宮便封你為第一將軍前去對抗肖芷誠的軍隊，你不會讓本宮失望的對吧？」

「當然不會。」葉彌榮身體里的血液在咆哮，比起暗衛和下屬她還是更喜歡戰場上廝殺的感覺，一開始取代這個身份真是明智之舉。

「本宮決定再過一個月就登基稱帝。」她終於忍不住了。

「臣定不辱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彌榮的頭磕在地上，發出一記沉重的聲響。聽到此言見到此景的宮婢蜷縮在一起，聽到秘密的她們不可能活著走出去，只能眼睜睜看著手拿長刀的禁衛軍朝自己走來，手起刀落，為她獻上祝賀的血色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