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空山不見人
小說: 不折花 作者:冯寞 字數:2470 更新時間:2019-09-23 01:00:46
又是亂七八糟的怪夢。
蘇醒在黑暗中坐起來,夢裡的最後一句話還清晰地回蕩在耳畔。
不要再靠近神了——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聽見這句話了。
這話是誰對他說的?為何要對他說?
不過是一個夢而已,說到底也還可以忽略,但那句話里所包含的絕望痛苦,卻讓人很難忘記。像是在他心上留了一道疤,卻不知為何而留。
讓他有種怪異的惶惑不安,這種感覺是隱約的,有時能抓住一點,有時卻完全感受不到。
他不禁看向旁邊的白忱。所有他所認識的人里,只有兩個神,一個是他師父,另一個,就是神君。而在遇見白忱之前他從未做過那樣的夢。
白忱睜開眼睛,目光清明地沖他笑:「怎麼,做噩夢了麼?」
自打第一次以睡不著的名義住在一起之後,他便沒有單獨在自己房間睡過了。
「……對。」
冷不防地對上他的目光,蘇醒下意識的有些慌亂,彷彿心思全都被他知曉了一般。
白忱坐起來,將他摟在自己懷裡,下巴擱在他腦袋上。「做什麼夢了?」
很多。
蘇醒頓了半天,才道:「一些亂七八糟的。」
白忱輕輕笑了,嘆了口氣,很是無奈的模樣:「叫你平常少看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非不聽。」
也是趕巧,蘇醒最近正好迷上了人間的志怪小說,而六界天書是想看什麼都能看,便不用費心思去找。
蘇醒對這種類型的故事尤其感興趣,有時候看得入迷,甚至連白忱都忽視了。
剛好睡前,他還上桿子給白忱講他白天看到的故事,連同現在的噩夢,聽起來也是理所當然。
蘇醒暗暗地鬆了口氣,將心裡糾結纏繞的思緒都拋到一邊去,專心糾正起他來。
「怎能算雜七雜八,分明好看得緊。」
白忱揚眉:「然後便做噩夢。」
蘇醒提醒他:「你也聽得津津有味。」
白忱一笑:「我不做噩夢。」
「……」
蘇醒自知理虧,撓了撓頭。雖然他覺得噩夢和那些故事沒什麼關係,但仍然找不出話來反駁。
白忱不再逗他,將他摟緊了,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
「不怕,不怕,有我在。」
方才還亂成團的蘇醒轉眼又沉溺在他給的溫柔里了,恨不得都忘了自己是誰。
突然想到什麼,他抓住白忱的手貼在臉頰上,「說起來,我還在很多書里都看過有關於你的記載呢。」
白忱一副感興趣的模樣:「都寫了什麼?」
那可多了。
書中說,在混沌之時天與地還難以釐清,放眼望去,整個世間都是一片虛無,物種極其稀少,除卻該有的水、石、木、光之外,還有一樣東西,是前所未有的,沒人說得清楚是怎麼出現的——一朵花。
那是混沌中的第一朵花。
在一棵幹枯的樹杈間,竟然開出了一朵花。
千萬年過去,吸收天地靈氣而無形中修鍊的花終於在某天修得人形。而它所生長的那棵樹也不再是普通的樹,每到春天便可開出滿樹的花來,也就是後來的桃樹。
正是如今神帝的原身。
這樣說來,其實神帝的出現很大一部分是依仗著白忱。如果沒有白忱,說不準他到現在都只是一棵普通的樹。但畢竟都是上古時候的事了,各種細節連白忱都記不清楚,別人又怎能追究。
但這的確是神帝敬重白忱的原因之一。
在混沌之間修鍊已久,神帝白忱還有其他修鍊成人的,都漸漸掌握了可以控制自然的強大術法,這種術法的強大是後來者無論修鍊多久都無法企及的,因此最初掌握這種術法的人,他們被稱為神。
是他們摧毀了混沌,開闢新的天地,創造六界,創造人,進而生出萬物。
所以他們是最受人敬仰的。
因在開闢天地時立下赫赫功勞,白忱的地位從此便穩固不可動搖,成了九重天十上神之一,掌管六界姻緣。
雖然聽上去姻緣這些本是與生俱來,管不管也無關緊要,但實際上它就像一根根看不見的絲線,有人插手其中,便能不動聲色地改變整個局勢,牽扯得可多了。畢竟古往今來,情劫難渡啊。
所謂情劫,並不是指對人動心,神界仙界都有很多神侶仙侶。情劫是指,用情至深,反而會叫人失去理智,迷失自己,進而走火入魔,不辨是非。
不同於人,神仙的生命久遠甚至永恆,一段情記上一萬年都是常有的事。凡人死了,一碗孟婆湯便可將前塵盡數遺忘,而神仙卻不行,因此便更加痛苦。
說到這,蘇醒不禁開口問:「這許多年來,你有沒有對誰動過心?」
白忱嘴角的笑容一頓,思忖片刻,道:「沒有。」
這個時候的白忱,本就沒有。
掌管姻緣的他,竟自己沒有任何姻緣。就像醫者難自醫,佛陀難自渡,見的人見的故事多了,他自己對這些都已經失去了興趣,甚至會感到乏味。
直到他遇見,一個叫顧欽的神。
想到這個名字,他及時打住思緒。
蘇醒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聽他說得一句「沒有」嘴角便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像撿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如此說來,神帝與你算是什麼關係呢?」
白忱笑道:「他畢竟是神帝。若拿凡間的關係來解釋,不過是皇帝與臣子而已。」
蘇醒有些疑惑:「你依靠他生長,他依靠你成神,難道竟不算親屬?怎麼說也該是皇帝與王爺。」
「神族鮮少有親屬一說。」白忱打了個呵欠,「況且,那都是上古時期的事情了,連我和他都記不清,其他人又怎會知曉?不過是一半猜測一半編纂罷了。拿這種說不清楚的事情當做事實,可不是神帝的作風。」
見他有困意,蘇醒便從他懷裡掙脫,生怕他靠著自己睡著了。好不容易能聽到神族的軼事,還是白忱本人親口說的,這機會可不多。
白忱又打了個呵欠,揉了揉他的腦袋,試圖讓這位錦鯉大人體恤民情:「我有些困。」
錦鯉大人高高掛起,還強制給他定義:「不,你不困。」
白忱無奈,退而求其次:「那親一下。」
蘇醒嘿嘿一樂,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白忱幹脆閉上了眼睛。
蘇醒惱恨,只得在他唇上重重地又親一下。
「聰明。」白忱睜開眼,眸中有笑意,「想問什麼,問吧。」
蘇醒也懂得抓住時機:「神帝是一個怎樣的人?」
白忱回憶了一下,道:「和你師父差不多。」
「如何個差不多法?」
白忱反問:「在你心裡你師父如何?」
蘇醒肯定地道:「嚴格,死板,急性子,但待我很好。」
白忱就笑了:「在我眼裡神帝便是如此。」
蘇醒設身處地的想了想,頓時覺得這些年來白忱過得也不容易。
便主動在白忱唇上又是一吻:「真是難為你了。」
白忱面上苦楚:「難為得很,一個怎夠。」
……
而夢境最深處的夢,就被暫時擱置在不知名的角落裡了。
只是在兩人閑聊完準備入睡時的某一刻,蘇醒才隱約記起來還有這麼個片段。但他又不想記起,便只當是將小說中的情節一起帶進夢裡去了。
在夢裡,他與一個男子相互愛慕,約定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和對方在一起。
雖看不清臉,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個男子,並不是白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