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許下誓言

十六歲的唐鈺，打小從鄉下長大，土包子一個，路上看到什麼都覺得新鮮，忍不住要問上林青一句。

對於天機宮未來的主子，林青一直都很有耐心，無論是什麼問題，他都認真解答。答完後，他看著唐鈺的笑容，偶爾也會笑道：「小鈺子，你真好看。」

在唐鈺的記憶里，過去的十幾年裡只有苦難和艱辛。因為他沒有父母，所以同齡人打罵他、折辱他，他也找不到告狀的地方，沒有吃的，也沒有穿的，只能依靠著乞丐長大。

直到那一夜，林青到來，這個只比他小一歲的少年，為他帶來了希望。

林青懂得很多，會為他挑選新衣裳，會帶他吃好吃的東西，還會用清朗俏皮的聲音鬧他說：「小鈺子，你又上當啦！」

就這樣，那個紫衣少年一點點地在唐鈺心底紮根。

偏生他不敢說，也不能說。這樣怪異的感情，同性之間的愛欲，他怕在他眼中看到厭惡。

直到，回天機宮面見他那素未謀面的生父的前夜，林青又帶他去逛街。林青說是以後怕再也不能見到唐鈺了，因此，他想最後再與唐鈺到處走走。

車水馬龍的小城，楊柳依依的湖畔，熠熠星光的夜空。

千萬人之中，林青悄無聲息地拉住了他。

林青面上似是漫不經心，又似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小鈺子，當年，你爹救我一命，這麼多年，我幫他做了不少事，此番……他也早就同我說了，送你回去後，我就算報答了養育之恩，再也不是天機宮中人，從此便以『留步少俠』的名義行走江湖，日後……」

他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像是不知該如何解釋，唐鈺以為他要說一番絕交的話，忍不住流了一身的汗，心內酸澀。林青咬咬牙，說：「我心悅你，你心悅我否？」

怎麼敢拒絕？怎麼能拒絕？

十六歲的唐鈺本以為他是要被判死刑了，未曾想，峰迴路轉，便狠狠點頭，道：「我很歡喜！你這樣好，我怎能不心悅？」

聽到唐鈺的回應，林青便忍不住笑起來：「那麼，不管遇到什麼阻礙，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無論何時何地，我們都要在一起。」

「好。」唐鈺神色認真，重重點頭，「阿青，我發誓，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否則，就讓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少年時期許下的浪漫誓言，總是顯得那麼衝動、真摯，卻美好無比。

五、殘酷現實

可惜，現實總是殘酷。

後來，那殘酷的十幾年光景，林青全都深深地記在腦海里。

那一天，日落時分，唐鈺因水土不服而發了高熱，被送到天機宮後山休養。唐堯宇獨獨把他叫去偏廳，一臉倨傲地告誡林青：「你不過是我收養的孤兒，又是男兒身，我兒是未來宮主，豈能與你在一起？」

他終究是年少，心內尚存一絲傲氣，長這麼大，第一次對老宮主發火：「唐鈺懦弱如斯，我會看上他？不過玩笑而已！告辭，再也不見！」說完，林青欲負手離開。

這時，躲在暗處的橘夏急忙跑出來，拉住了他的衣角，嬌美的少女滿目焦急，似是想要說些什麼，偏偏嘴笨，一時又說不出什麼好話。

看她這樣，林青笑了，拍拍她的腦袋，說：「別擔心，在天機宮裡混不下去了，就來找我，去奇寶齋報『留步少俠』的名號，你懂的。」

橘夏看著擠眉弄眼的少年，一下子就被逗笑了，小聲嘀咕著：「宮主怎麼這樣……他以前不會這樣用這種語氣的。」

「咳！」坐在主位上的唐堯宇咳嗽一聲，看到那二人齊齊看向他，又道：「橘夏，自你生下便是我天機宮的人，他是我從外邊撿起來的，常舟已經接替了他左護法之位，怎地還不讓他走？」

「宮主……」橘夏面上有不快之色，還想說些什麼，林青卻阻止了他。就這樣，橘夏只得看著他離去。

聽了宮主的勸慰之後，其實他就什麼都明白了。江湖中人，性別不算什麼，身份才是最大的阻礙。只是，在駕馬的時候，仍是忍不住落下了淚。

「他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那時，我是真心想陪他一世、護他一世。」南宮浮看著林如夢淡淡地說著，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可我們終究敵不過門第懸殊，更何況，後來我才知道，唐堯天是殺我全家的兇手。」

南宮浮和林如夢看著那駕馬離宮的人，心中都有萬分感慨，他們都沒注意到，有個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的少年，扶著門框站在門口，獃獃地看著林青遠去，眼中滿是無措。

單就背影而言，年輕時的林如夢，當真是翩然少俠。

於是，唐鈺就這樣留在天機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