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狼狽太子

邵君華在北邵，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說，當今皇後有了自己親生的兒子，身為北邵質子、卻依舊是太子的他，便成了這對母子的眼中釘。針對他這個前皇後留下來的嫡長子，暗殺、陰謀，接踵而來，邵君華只能逼著自己一日日成長，成為毒蛇一樣的人。

無論發生了什麼，他一直帶著那把劍，從未有過片刻離身。一開始，邵君華心裡想著，毛佳明總會來接他的。

而就在邵君華困於北邵，終日惶惶不安時，毛太傅卻拼著性命將固執的毛佳明帶入朝堂。後來毛太傅病逝，毛佳明依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成為邵山國第一位丞相，且「清溪公子」之名享譽天下，無人再似邵君華那般，以「毛十四」這個昵稱喚他。

邵山國神訣九年，北邵被邵山國鎮國大將軍衛言率軍擊退，在議和之時，毛佳明自請為使，千里迢迢來到北邵，迎邵君華回國。

踏入北邵那日，毛佳明身穿官袍，騎著棗紅馬，逆光而來，萬人矚目、意氣風發。

邵君華則是站在城門前，接受眾人或鄙夷或嘲笑的眼神，靜靜等待毛佳明的到來。

毛佳明遠遠看到了他，勒住韁繩，停在他身前。邵君華微微一笑，走上前來，為他牽馬。一國太子竟親為臣子作牽引，眾人忍不住鬨笑起來，邵君華並不理會，含著不卑不亢的笑容，淡然而立。

他國太子在敵國為質，為自己國家的使者牽馬引路，這得是一個多大的笑話。

三、見過太子

毛佳明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片刻後，他翻身下馬，跪在邵君華面前。

「臣，毛佳明，見過太子殿下。」

毛佳明提升聲音，仰起頭來，看著面前這個已經長成城府頗深的成熟男子。

男子將手攏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腰上的那把銀劍，在陽光的映襯下微微泛起光澤。毛佳明咬緊下唇，死死盯緊那把長劍。

在毛佳明的帶領下，邵山國官員齊齊下馬跪下，堵在城門前，同著毛佳明一同高喝出聲。

邵君華目光微微渙散，他看著那一地的人，片刻後，輕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離了開去。

這時，有個面容清俊的男子走上來，月色的長袍、溫和的眉目，他說：「在下齊寧國涼歡，久聞毛大人大名，前來拜會。」

毛佳明對他點頭微笑，涼歡微微愣住，似是不曾想到他會笑。那是涼歡與毛佳明第一次相見，毛佳明不甚在意，而涼歡，卻刻骨銘心。

當夜，毛佳明暗中去找邵君華。

「十年前我送給殿下一把劍，那劍名為『逆行』，意在盼著殿下，即便身處逆境，仍能勇毅前行，如今，我來拿了。」

邵君華正在看書，翻書的手一頓，慢慢抬起頭來，深如夜色的眼裡落入毛佳明的倒影。

「你……為什麼來呢？

「這世上，哪有像我這般狼狽的太子？哪有像我這般不堪的君王？你這樣風華絕代的男子，為什麼要在我身邊？我憑什麼讓你效忠呢？」

「你不要和我談忠義這樣的謊言，這世上的人，愛惜的，都不過是權勢。」

「人心，素來如此。」

聽了這話，毛佳明只沉默地看著他。

十年來，他無數次勾勒眼前這人的模樣，明明彷彿還是十年前樹下呆愣的少年，一轉眼，這人已經是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毛佳明深吸一口氣，艱難道：「殿下，你記得嗎？我表字權策，這個字，是你給的；我號稱清溪公子，這個號，還是你起的。」

「十年了，我走到今日，為的一切，不過都是殿下！殿下問為何，那，小臣也只能說……」

說著，毛佳明退了一步，展袖、彎腰、俯身，隨後，他以清亮的聲音，低喃道——

「真心。」

「我想要殿下的真心。」

聞言，邵君華微微一愣，片刻後，卻是笑了起來，低聲說：「真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