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

6.參商

​這幾日明昭鈺分外煎熬。

他越發看不懂蘇悅，對他突如其來的溫柔無法適從。蘇悅的心思依舊不在自己身上，卻比從前眼裡只有錦玉時多了點其他東西。

難道是自己捂熱了一塊冰？明昭鈺自是不信。

那麼……是為著這個孩子嗎？明昭鈺靠坐在床頭，抬手下意識撫上小腹。

蘇悅曾說的話他還記得，這個不愛之人所生之子又會有多金貴？

批完奏摺後，蘇悅擱下筆便來到偏殿。未曾踏月來，卻恰巧見得那人披著靜寂月光。短短幾步的路，不知怎的，蘇悅曾覺得天塹一般難越。

"是肚子又疼了嗎？"蘇悅走過去，從背後擁住明昭鈺。溫熱的手覆上明昭鈺冰涼的手背，握住他的手貼在他腹上。

"沒有。"明昭鈺搖頭，想要掙開蘇悅的手。其實小腹還是沉沉的有些悶痛，但是比起那日險些滑胎好上太多。既然可以忍，就不要給李慕羽添麻煩了吧。

蘇悅卻將他的手握得更緊。這秀致琉璃骨般的腕子幾乎一折就斷，分明是差不多的身量，這人看著卻要比錦玉單薄太多。"不舒服就說出來，我們的孩子再不能有半點閃失。″

原來真的是為了孩子啊。

明昭鈺笑了笑，"明日，臣便回府吧。″

往昔情到濃時，明昭鈺總會棄了君臣謙敬。如今加上，倒也合適。話一說出，蘇悅就明白有些事情已經變了。

說出這句話似乎已耗盡那人所有的力氣。語氣里少了熱切的期望，卻多了些疲憊死寂。

"不，昭鈺。你哪都不能去。″蘇悅放開手。

可是蘇悅啊。明昭鈺心想，我有些玩不起了。我對你依舊珍而重之，可你至今仍透過我的臉去看我的親哥哥。蘇悅……我怕了……

明昭鈺掩唇輕咳幾聲，低頭的瞬間看清了蘇悅臂上略微滲血的白絹。"你受傷了？劍上有毒嗎？"他的心臟本來跳得無力，現下卻猛地一陣心悸。壓在腹上的手抓住蘇悅的衣袖，整張臉都蒼白下去。"告訴我……"

"昭鈺你是傻了不成？這劍是你為我擋的，你都已醒來我還會有什麼大礙？若這劍真淬了毒，我卻如何能好端端站在你面前？″蘇悅初聽只覺好笑，但旋卻即升起一種揪心的酸楚。

″沒事就好。"明昭鈺放開緊抓蘇悅衣衫的手。精神甫一鬆懈，全身的疼痛竟疊加襲來。他難以自抑地捂胸咳起來，痛楚仿若撕心裂肺。一時間，傷囗處的血竟浸了滿手。

蘇悅再也忍受不住，不假累索喚來太醫。他顫抖著手將那人擁入懷中，只恨自己無法緩解他的痛苦。

"昭鈺……我很好。劍上沒毒……你也會很好的……"

明昭鈺心底也在唾棄自己。他事事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到頭來卻怎麼把最基本的前提忘了呢？

蘇悅……本就是在試探自己啊。

既是試探，設局的人又怎會真的有事？無非是設局人本身入戲太深。

疼痛氣悶之餘，心裡卻又陡然放忪下來。

蘇悅不知明昭鈺心間幾番輾轉，這時方真切生出悔意。明昭鈺多聰明的一個人，卻在一道小傷面前徹底亂了方寸。

只因傷在蘇悅之身罷了。

今日劍上之毒的疑問逼出蘇悅幾分真心，殊不知日後竟將二人均拖下無望深淵。

身雖近，然心如參商。怎生相守？

原只需旁人一語，一應暖軟，一夕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