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就見大理寺卿看著永寧侯，不急不緩地冷冷問道，「她這般吵鬧，讓本官如何審案？」

永寧侯漲紅著一張臉怒喝，「你們都是死人不成，還不快堵上她的嘴？」

立刻便有下人上來，十分粗暴地，往青姨娘的嘴裡塞了一團髒兮兮的抹布。

「行了，是誰負責看守祠堂？又是誰率先發現了四少爺的屍首？站到近前來，向本官說個明白。」

話音落下，兩個府內長隨打扮的人，一起哆哆嗦嗦站了出來。

「小的，趙六斤。」

「小的，趙十一。」

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永安侯府的家生子。

不過也對，看守自家祠堂的，多半都是家生子。

從他們口中，眾人得知，昨兒夜裡，四少爺被押去祠堂之後，剛開始被侯爺的怒火所震懾，還算老實，可沒多長時間，他便受不住了，一會兒嚷著要見侯爺，一會兒又嚷著要見青姨娘；一會兒喊口渴，一會兒又要上茅廁。

鬧騰得門外負責看守的嬤嬤長隨們，個頂個的頭大如斗。

好不容易折騰累了睡著了，結果天剛放亮，他又在裡面嚷嚷著肚子餓。

「......侯爺吩咐過，只許菜粥，可小的們端進去後，就被四少爺潑翻在地，還倒打一耙說是小的們故意欺負他不給他飯吃。」

聽到此，施念當下瞭然，這小胖子雖然昨晚挨了揍，恐怕還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從小眾星捧月般長大，卻沒受到良好教育的他，依舊只會用吵鬧來掩飾自己的心慌。

「潑了？」大理寺卿魏汲眉頭微皺，「不是說，他是口吐鮮血而死？難不成，死因並非中毒？」

趙六斤和趙十一互看對方一眼，又抿著嘴猶豫了一下，趙六斤這才鼓足勇氣道，「就在那個時候，翠柳軒的嬤嬤為四少爺提來了飯菜，雖然侯爺有令，但，但那是，是四少爺，小的們也怕真的餓壞了四少爺，等侯爺氣消了之後，又會責罰小的們，於是......」

大理寺卿戲謔地看向一臉鐵青的永安侯，一字一句慢悠悠道，「哦~原~來~如~此~侯府的家規，果然有趣的緊，連下人都這麼有主意，知道如何為主子們著想。」

永安侯不能對大理寺卿發火，雖然人家沒有爵位，但人家可是當今聖上面前的紅人，連親王都禮讓三分，更何況他一個世襲來的侯爺呢？

他只能對著兩個不爭氣的下人一拍桌子怒吼道，「我昨兒說什麼來著？違令者，杖斃！來人吶，」

「欸，侯爺，」

就在那兩人嚇得癱倒在地，拚命額頭求饒之際，魏汲出言攔了下來，「本官還有話沒問完呢，且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參與毒殺四少爺？等本官審完案子，錄好口供，自然會將這兩人交還給你，到那時，隨你怎麼處置。」

雖然知道自己終究難逃一死，但能拖延一會兒，也總是好的。

兩人叩拜之後，趙六斤繼續道，「嬤嬤拿來的小菜甚是精緻，四少爺看著挺高興，還問那嬤嬤青姨娘如何了？嬤嬤回話說，青姨娘已無事，然後便提著食盒離開了。她走後，四少爺開始吃喝，我們關了祠堂的門在外頭守著，想著萬一老爺的人過來，還能給四少爺打個掩護什麼的。

過了一會兒，我們突然聽到裡面有碗盤摔碎在地上的聲音，進去一看，嚇得魂都沒了，就見四少爺蜷縮在地板之上，口吐鮮血，出氣多進氣少，待家中坐堂大夫趕到，四少爺已然氣絕身亡。」

「那送飯菜的嬤嬤現在何處？本官也有話要問她。」

堂下無人應答。

施念和柯敏迅速環顧四周，並未發現有什麼老婆子被捆綁起來。

再看永安侯，一副恨不能提刀砍人的表情。

「回大人，」終於，侯府的管家站了出來，「那老婆子，已經逃走了。大人您若不來，小的們原本也要報官捉拿於她的。」

「逃了？你們怎麼知道她是逃走了，而不是，被殺人滅口了呢？」

「回稟大人，府內有四五個人看到她挎著個籃子出了角門。每年她都會在這個時節去給她兒子上墳，所以......」

「她家裡沒人了？」

「沒了，她日常和府內其他女傭，合住在後廚旁邊的小院子里。」

到手的線索，竟然這麼快就斷了。

這個認知，讓施念和柯敏同時皺起了眉頭。

就在這時，兩個官差陪同著一中年仵作，從側門走進正堂。

一見他，大理寺卿立刻問道，「有何發現？」

「大人！」仵作躬身施禮，「四少爺所中之毒，與前幾日原本打算毒殺少君的，屬同一種毒。」

「確切麼？」

「小的敢拿性命擔保。」

大理寺卿面寒如冰，「那老婆子雖然跑了，但今早給四少爺做飯的人，總沒跑吧？其中難免不會有同謀。來人吶，把廚子全給本官押上來！」

柯敏和施念互換了個眼神，覺得這大理寺卿確實還挺靠譜的。

不過，按理說，不是應該玩家來破案麼？現在怎麼有些本末倒置了？

難道這也是氪金玩家的特殊待遇？

就在施念心中暗暗吐槽之際，七八個廚子廚娘被綁縛著雙手推搡到了正堂之上。

在這些被嚇破了膽子的廚子廚娘帶著哭腔前言不搭後語的描述中，那些端給四少爺的飯菜，全都出自翠柳軒的小廚房。

許久都不曾說話的主君，冷笑著看向蜷縮在地上，被破布堵上了嘴的青姨娘，「你雖然誣賴本君，以下犯上，但本君還是要為你說句公道話，就算你將侯爺的指令當做耳旁風，也不可能毒殺自己的親兒子。除非......」

大理寺卿立刻接過話頭，「除非什麼？」

主君看也不看沖他使眼色的永安侯，對大理寺卿淡淡一笑，「大人有所不知，這青姨娘廚藝甚佳，我家老爺就算不在她那裡住下，一日兩餐的桌子上，也少不得翠柳軒小廚房送上去的各色菜品。今日的早膳，應該也不無例外。四少爺之死，事發突然，我家老爺匆匆之間，恐還未來得及用早膳，不如請仵作也去我家老爺的院子里，檢驗一二。」

眼睜睜看著大理寺卿對著仵作揮了揮手，永安侯沒有絲毫阻止的意思。

也許在他心裡，也有了和主君一樣的猜測。

倒是大理寺卿，待仵作和官差離開後，不解的問主君，「若果真如正君猜測，那正君以為，這青姨娘為何這麼做？」

「家醜不可外揚。」主君雖然嘴上回答著大理寺卿，眼睛卻看向永安侯，「不過，本君相信，我家侯爺，知道答案。」

柯敏湊近施念耳語，「你說，四少爺真的是被誤殺而死的麼？」

施念想了想，緩緩搖頭，「我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雖然永安侯昨天對著青姨娘和四少爺拳打腳踢，且還放言暗示未必能得到掌家權，但青姨娘也遠未到絕望的時刻，不太可能這麼快就對永安侯下毒手，還傻乎乎地因此而誤殺了她唯一的仰仗。

柯敏將施念拉出人群，走開幾丈，再次湊到施念耳邊，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那你覺得，這事兒會不會是主君指使的？」

施念眉頭緊鎖，先是點了點頭，隨即，一股涼意竄入心頭。

「若真是他，柯敏，你可得小心了，從現在開始，你不得離開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