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卿的話，讓段子凡不由得心頭一動。

若非小顏告訴他們，肖老四敲詐馮愛國六千六百萬，他們當時就差點認可了分區刑警關於『意外』墜樓的判定。

若非對『意外』產生懷疑，他們就不會重新勘查現場，更不會從死者墜樓處，一幅稍稍歪了的裝飾畫面板後，找到那份價值八千萬的保單。

他順手推開一間停用的審訊室，走進去關好門，這才壓低聲音問，「小顏，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對馮愛國格外關注？」

他不能讓木馬淪落為，幫助顏卿排除商業異己的涉黑組織。

電話那段的顏卿笑了，他就知道，以段子凡的敏銳，肯定會有所察覺，「子凡哥，不是我對他關注，而是他上了木馬的藍榜。榜上有名的人一天沒死，我們木馬就會如影隨形地，盯他一天。」

聞言，已經對木馬內部稍有了解的段子凡，兩眼一眯，「你們懷疑他和哪起命案有關？」

「二十一年前，收留馮愛國的孤兒院老院長，在委託木馬對他進行背景調查後不久，就意外溺水而亡。你也知道，那個時候，木馬將成立未成立，群眾基礎很薄弱，雖然這事到後來不了了之，但是，從那時起，他就榮登了木馬藍榜。」

段子凡松下一口氣來，言語中帶出幾分歉意，「小顏，並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木馬的能量過於驚人，沒人能抵抗這種手握生殺大權的誘惑，而這，同時也是一把雙刃劍，一旦你把它從劍鞘中拔出，讓別人領略到它有多鋒利，你就要做好遲早有一天它被別人奪走，然後將你反殺的準備。所以，我希望它永遠藏在暗處，你，明白麼？」

「子凡哥，」

顏卿很感動，段子凡是真把他當成最重要的家人，才會如此直白地告誡他，但此刻，腦海中轉來轉去的幾句話，都透著那麼點肉麻的意味，很不符合他一直以來追求的硬漢形象，所以，一聲呼喚後，他頓了頓，改口道，「子凡哥，你還不去抓那個人，是想讓他再多吃我們木馬一頓飯麼？」

死小子！

肖老四欲哭無淚，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為什麼睡下去時，自己還在寮國，醒來後，自己竟然回到了八千公里以外的樺都！

你說，這放到哪個正常人身上能相信？

你說，哪個正常人不認為自己是被綁架了？

你說，哪個大老爺們被綁架了不試圖反抗逃跑？

打他打的這麼狠，有什麼話不能坐下來好好溝通？

被打也就算了，打他的竟然是個，長得像小娘們的男人。

明明自己長得像個娘們，被人認錯不是很自然的事麼？這麼點小事，就叫嚷著非要跟自己單挑。

單挑就單挑，還竟往他臉上打，不但打臉，還出言諷刺他不是個男人！

喵喵的，要不是打不過你們，老子當場就讓你看看，老子到底是不是男人！

「行了，瞧你那衰樣。不就是輸給小爺我了麼？想當年，小爺我可是五虎第一猛將，哇哈哈哈～」

第一，到也罷了；猛將，很沒說服力的好麼？哪個猛將長得像個姑娘？

不過，肖老四現在學乖了，心裡再怎麼吐槽，嘴巴也閉的緊緊的。

「哼，他住的那個胡同，叫五虎巷，裡面一共十七戶人家，十五歲以下，五十歲以上的佔三分之二。」一個聲音，自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懶洋洋地響起。

「你！」男生女相的那位氣急敗壞，一腳踏在茶幾上，對躺椅上的人勾勾手指，「來，跟小爺我單挑八百回合。」

「切～想當年，也不知道是誰，讓他一手一腳，都沒在區區手下過得了十招。」

話音剛落，一個抱枕帶著股勁風，沖著躺椅飛了過去。

直至近前，躺椅上的男人才不緊不慢地閃身揮手，漫天棉花，洋洋灑灑，徐徐飄落。

「最新款巴蒂抱枕一個，扣款500元。」

牆角處的音響，適時響起。

漂亮男人立刻暴走，指著音響破口大罵，「一個抱枕賣500，你怎麼不搶劫啊你？」

「搶劫是一種風險大且投入產出極不成正比的行為，不過，說了你也不懂，畢竟，做為老弱病孕五虎巷第一猛士的你，智商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

「你！」漂亮男人氣得詞窮，順手抄起一個大花瓶，「老子不過了，愛罰多少罰多少，老子今天要跟他同歸於盡！」心頭熊熊怒火全都撒向躺椅上的男人。

隨即，肖老四隻覺面前眼花繚亂，簡直就像穿越到了武俠劇中。

不知過了幾招，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肖老四還沒看過癮的時候，漂亮男人就被躺椅上的男人給制服在懷裡，痞痞地壞笑，「好啦，我道歉，道歉還不行麼？還有，伊大總管說的不對，誰說我家小八沒智商，我家小八的智商明明有七十分吶。」

漂亮男人頓時不炸毛了，心裡美滋滋，七十分，及格了吶。想當年，他考試能有六十分就很滿足啦～

肖老四忍不住捂臉，果然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你好看的臉，就總會忘了給你與臉匹配的腦子。

男人安撫好小八，兩手插兜，緩步走到縮在牆角的肖老四面前，俯視著他，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肖老四，看在你孝順父母，且雖然喜歡打架鬥狠，卻從來沒傷害過無辜百姓的份上，點撥你一句，去了刑偵隊，只管將你為什麼設局敲詐馮愛國的事情說清楚就好，其他的，想不想說，在你，明白了麼？」

當段子凡看到審訊室內，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的肖老四鼻青臉腫的慘樣時，不由得大吃一驚，「他拒捕？」

聽聽，護犢子的段子凡這問話的水準。

葉嘉連忙搖頭，「哪兒啊，我們去的時候，他已經這樣了。不信你問他。」

肖老四趕緊點頭，「政府，真的不關這位警察大哥的事，是我自己，早上起來迷迷糊糊的，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摔了個臉著地。」

萬惡的樓梯，萬惡的資本主義。

心裡明白過來怎麼回事的段子凡，嘴角微微抽搐幾下後，坐到葉嘉身邊，下巴朝肖老四抬了抬，「說吧，你設計仙人跳敲詐馮愛國，是怎麼一回事？」

肖老四咽了口吐沫，「我那也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哦？」段子凡眼睛半睜半閉的看著他，臉上沒表露出任何情緒。

肖老四重重點頭，「我那公司，掛著信息諮詢的招牌，說白了，就是家討債公司。生意，其實挺不好做的。碰到膽子小的，還能要回來個三瓜兩棗的，碰到臉皮厚的，我們其實也沒轍，總不能為了那點錢，真鬧出人命來吧，再說，有的人家那是真沒錢還。逼良為娼這種事，我們也做不出來不是？」

『啪』葉嘉重重一拍桌子，「少廢話，說正事，你當我們刑偵隊是請你來洗白白的麼？要不要送你個『文明討債』的錦旗？」

肖老四嚇得一縮脖子，「好，好，我交代，我這就交代。大半年前，我們接到個女人打過來的電話，說要跟我們談一筆生意，但必須是能拍板的人跟她去談。所以，我就帶著底下兩個弟兄，一起去了大富豪KTV中她指定的那個包廂。」

「見到她後，她說只跟我一個人談，要我兩個弟兄在外面等，不過她出手挺大方，當場就給了他們倆一人五千。等他倆出去後，她對我說，要我們幫她設個局，敲詐馮愛國一大筆錢，事成之後，我們五五分賬。我，我們當時也好長時間沒開張了，底下那麼多弟兄等著拿錢養家呢的。再說，馮老闆那葷素不忌的名聲，我們也多多少少聽到過一些，我想著，這女人肯定是在他那兒受了委屈，這才想出這個主意報復他。我當時覺得，這主意挺好，只傷財不害命，再說，他一個大老闆，錢的來路多的是，沒了還能接著賺。」

「女人？多大年齡？長什麼樣？有沒有說自己叫什麼？」

「嗯，她讓我們稱呼她為『戴小姐』，年齡麼，三十五上下。臉上戴著個很大的變色鏡，鏡片會反光的那種，但我還是覺得，她應該長得還不錯。舉止很得體，氣質和馮愛國很不搭，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馮愛國攪和在了一起的。」

代小姐？代彤彤？可代彤彤今年才二十六啊。

「既然臉上帶著變色鏡，你又怎麼認定她三十五上下？」

肖老四眨巴著烏青的眼睛，有些可憐，又有些無辜地解釋，「幹我們這行的，成天跟喜歡喬裝打扮四處逃債的人打交道，眼力早就練出來了。」說著，他抬手指向葉嘉，「26、絕對不超過27。」又一指段子凡，「這位政府，雖然您長得比他好看，但您年紀肯定比他大，大的也不多，你29了，對不對？

啪的一拍桌子，段子凡怒氣沖沖指著肖老四糾正，「老子今年28，28！」

嚇得肖老四一哆嗦，連忙認錯，「我眼瞎，我眼瞎。剛才看得不仔細，其實您比這位警察同志，看上去年輕的多。」

葉嘉撇撇嘴，從代彤彤的生活照中挑出張戴著墨鏡的，把PAD推到肖老四面前，「你看看，是她麼？」

仔細打量幾眼後，肖老四緩緩搖頭，「不是她。」他用手比劃著自己的下巴，「那個女人的下巴，比照片上這個女人的下巴要圓，而且，這個女的，一看就沒超過27。氣質不一樣，差異挺明顯的。」

說到這裡，他突然縮了縮脖子，有些猶猶豫豫地道，「我看了新聞，就是馮愛國老婆意外墜樓的新聞，我覺得，那個女人，跟他老婆，光看下巴和鼻子的話，有那麼，六七分的像。」

段子凡頓時心如擂鼓，「瘦麼？」

肖老四搖頭，「不，不瘦。不胖也不瘦，正常的那種，中年女性的身材。」

葉嘉靈光乍現，取回PAD調出林秀娥的生前照，隨便P了個墨鏡上去，把光線整體調暗，再次推到肖老四面前，努力壓抑住狂跳的心，「像麼？」

這次，肖老四看了很久，終於點頭道，「像，非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