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顏卿嚮往常那樣，不急不緩地踱入辦公室時，他猛地停住了腳步。

忍不住倒退兩步，退到門外，用力眨了兩下眼睛。

再推門，呃……

好吧，確實沒有產生幻覺，不禁老淚縱橫，「Alex，你死的好慘吶，冤魂竟然不遠萬里的飄了回來，瞧瞧，連髮型都亂了，肚子餓不餓？要不，我先給你上三炷香？你喜歡什麼口味的？檀香還是沉香？」

「老子我喜歡藿香。」

顏卿眨眨眼睛，抹了把並不存在的眼淚，「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朋友妻不可欺。」

「你把那傻小子支使到哪兒去了？」

顏卿繼續眨巴著大眼睛，格外無辜的問，「誰啊？我每天要指派好多人幹活呢，你不說出來名字，我怎麼知道你指的是誰？」

「齊，多。」Alex搖著牙齒，恨不能咬這個黑肚皮的壞小子一口。

顏卿恍然大悟，「哦，你早說嘛。想問就直接問，還傻小子傻小子的叫，誰知道你口中的傻小子是誰啊？嘴裡說的那麼嫌棄，結果還不是忙不迭的跑回來了？瞧你那點出息，」

「姓顏的！」 Alex開始捲袖管，「他喵了個喵的，別以為你找到了靠山老子就不敢動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啊，哈哈哈……不要啊～」

見顏卿麵皮漲得通紅，Alex這才洋洋得意地停下手來，俯視著他，「錯了沒有？」

顏卿立刻舉手投降，「錯了，錯了。」

Alex得意地坐回沙發，「哼，討厭～看你以後還敢再欺負倫家。老娘雖已退隱江湖，但江湖上處處都有老娘的傳說。」

「馮愛國被抓的事情，你知道了麼？」顏卿邊整理衣服邊問。

Alex掏掏耳朵，「誰？」

「峰嶺的老闆，做渣土發家的那個。」

「帥麼？」

「不帥。」

「又不帥又沒名氣，憑什麼要小爺我認識他？」

「那林不渝林老先生，你總認識吧？」

「嗯。怎麼了？他和那馮啥啥有什麼關係？」

「馮愛國是林老的女婿。」

Alex立刻坐正身子，「你說啥？一個做渣土的窮小子竟然是林老的女婿？」上挑的音調，足以證明他有多驚訝了。

「兩個原因，第一，林秀娥是他養女，還曾暗戀過林華溢，因大鬧林華溢的訂婚宴，結果至此以後，同等圈子裡無人再肯求娶；第二，林秀娥跟馮愛國，是先上車後補票。」

「Oh，my Ladygaga.」

「這些都是十幾年前的舊事，現在已經基本沒什麼人知道了。」

「那這跟你把那傻小子派出去，有什麼聯繫？」

「我讓他去查一下，馮愛國被孤兒院老院長收養前，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接著，便將當年舊事詳詳細細訴說了一遍。

「你，為什麼不讓警方去查？」Alex皺眉問。

顏卿靠在椅背上，輕輕左右搖晃，不答反問，「馮愛國是藍榜上的人，林秀娥調查母親死因卻突然叫停，林秀娥設計馮愛國……Alex，當我把這些要素全都堆積到一起時，你知道我的面前出現的是怎樣的畫面麼？」

說到這裡，他的上半身微微前傾，盯著Alex的眼睛，「馮愛國是木馬藍榜上的人，藍榜，不僅幽靈系可以看到，鬼影系也可以看到。整個事件延綿了二十多年，你仔細想想，事件發展到現在，這背後，難道真的沒有鬼影系在幕後操縱？」

Alex沉吟片刻，才長嘆一口氣道，「你是對的。」

雖然木馬內部因為理念不同，分成了兩個派系，但在99.99%的木馬人心中，這屬於內部矛盾，內部再怎麼爭論，對外都必須相互維護。

如果被誤會靠警方的力量來清除不同派系的木馬人，那大面積的內鬥將無法遏止的展開。

真到了那種時刻，毀滅，會成為木馬唯一的結局，也是沒有人能夠阻止或者改變的結局。

而做為木馬最神秘的長老堂，他們並不在意木馬里存在著兩個派系，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更大程度的相互監督相互制衡。

也正因為如此，顏卿必須趕在警察之前，搞清楚這背後到底有沒有木馬的人蔘與其中，如果有，且可以的話，則儘早的，悄無聲息的摘出此人。

「那，那100萬？」

「等此事了結，會還給他的，並且還會加上本次的酬勞。畢竟，你那麼難養。」

「滾！」

「這是我的辦公室。」

「哼，老子肯來你這破地方，是給你面子。記著你剛才說過的話。」

語畢，Alex昂著頭離開，像極傲嬌的花孔雀。

同一時刻，刑偵隊內，格外的安靜，只是偶爾響起，按動滑鼠或者敲擊鍵盤的聲音。

隨著一幀幀畫面的快速滑過，霍星雲的眉頭越鎖越緊。

段子凡也在看監控，雖然他和霍星雲看得是不同的監控，但與霍星雲相同的是，他們都一無所獲。

終於，他站起身來，揉揉酸麻的腰，走出辦公室來到霍星雲身後，「怎樣？」

霍星雲緩緩搖頭，「奇怪，真如那些實習生所說，自17號下午之後，監控中就再沒出現馮安的身影，也沒發現有被其他人帶離的可能，五歲大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怎麼就會憑空消失了呢？

「連箱子、大型垃圾袋之類的都沒有？」段子凡很是驚訝，他之所以讓霍星雲重新過一遍監控，就是認為，實習生很有可能因為經驗不足，而錯過了馮安被裝到某些物件里被帶走的情況。

霍星雲再次搖頭，「你也知道，但凡有一點點可能性，我都不會錯過的。我甚至去追蹤調查了兩個送外賣的之後的行蹤。」

他按下暫停鍵，指著監控畫面中的路口道，「死者所在小樓，是個死胡同，圍牆外正好對著煙草公司的倉庫，從倉庫門口的監控可以看出，沒有人曾試圖翻越圍牆或者從圍牆內丟出比香煙屁股更大的物件。而另一端，這個路口則是必經之路。能裝下個孩子的容器或者和馮安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通通沒有出現過。」

「會不會是藏在大衣里抱出去了？」

「你也知道這裡是個什麼樣的所在，基本都是有了兩個臭錢的男人們養在外面的金絲雀，別看現在天氣冷，可無論是金絲雀還是開著車來找金絲雀的，都不會把自己裝扮的鼓鼓囊囊，甭說懷裡藏個孩子，就是藏只小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而我之所以追蹤那兩個送外賣的，也是因為他們穿著夾克衫，又有點佝僂著背。我甚至丈量了外賣箱，除非把馮安分屍，否則也不可能裝在外賣箱中帶走。而外賣箱，已經是監控中能看到的最大的容器了。」

分屍帶走？

看著桌子一角馮安和媽媽的合影，段子凡的心揪住了。

就在這時，段子凡辦公室內的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

他快步走回去接起電話。

電話那端，是葉嘉興奮的聲音，「頭兒，林秀娥確實曾從個人賬戶，連續一個星期分六次，累計轉300萬到肖老四交代的賬戶上。」

雖然之前他們已經基本認定，林秀娥就是設圈套陷害馮愛國的幕後之人，但直到現在，才算找到了無法辯駁的實錘。

「那她的賬戶上，還有沒有其他異常支出？」

「嗯～她名下的銀行卡很多，五大銀行佔全了，我們才走訪完兩家，就目前來看，除了感覺她挺大手大腳的以外，沒發現其他異常。」

「把銀行流水帶回來，我們找更專業的人瞧瞧。」

「是。」

在陰暗濕冷的拘留室住過一夜後，馮愛國竟然有幾分想念明亮溫暖的審訊室。

所以，當他的名字被警察叫到時，他忙不迭地站起身來走到門邊，不知道的，定以為他這是被釋放了呢。

在被帶去審訊室的路上，他不禁自嘲地想，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誰能想到，曾幾何時，他馮愛國的理想，不過是有片瓦遮身而已。

這個在普通人眼中，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理想，他卻幾乎為之拼盡全力。然而，等到有一天，當初微不足道的理想被悄然達成時，他卻早已忘卻初心，因為他的心，又被更多更大的慾望與煩惱給佔據了。

走進審訊室時，馮愛國愣了愣，因為，這還是幾天來的第一次，警察比他到的要早。

「馮愛國，你和代彤彤的感情究竟如何？你覺得，她有可能另有情人麼？」

雖然很不喜歡這個問題，但馮愛國嘆了口氣，還是答道，「有可能。其實，從她當年懷著小安上我公司鬧時，我就，就……小安出生後，雖然我承諾會負責，但以林家看得太緊為由，去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

「那你最後一次看她，是什麼時候？」

馮愛國歪著腦袋想了想，「具體的日期，我也記不清了，差不多一個多月以前吧。當時小安那孩子發燒了，她打電話給我。我一直讓她請個保姆幫她照顧小安，可她不肯。」

「你要分一半家產給馮安的事情，她知情麼？」

馮愛國搖了搖頭，「我沒告訴她。實話實說，當初和她，也只是玩玩而已。要不是有了小安，可能我們早就分了。而且，峰嶺雖然是我當家，要想真的分走一半家產，哪兒那麼容易？我只是大略想過，要是真能達成目的，等馮安大幾歲，就找個理由，把他送到國外去讀書。我會立下遺囑，把屬於他的，直接留到他的手裡，誰都別想從中分得一杯羹，包括他的母親。」

這男人，簡直無情的可以。

他的所有感情，都只給了能繼承他血脈的孩子。

「那說說吧，你去年就準備好不在場證明的理由？你準備在17號那天做什麼？」

霍星雲突然轉換話題。

馮愛國獃獃的看著眼面前的地面，許久之後，才喃喃道，「我沒有殺秀娥，無論我原本想做什麼，都不是為了讓她死。我從來，從來都沒想過讓她死，哪怕我心裡再恨，我還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說著，說著，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