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進入膠著狀態。

即使反覆強調，目前警方證據確鑿，什麼都不說反而於他本人不利，馮愛國依舊緊抿雙唇，一語不發。

從審訊室出來，霍星雲站在飲水機旁，猛灌了兩大杯水後，這才躺倒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陷入沉思。

馮愛國，有可能真的是無辜的麼？

想著想著，連續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的他，睡著了。手中的馬克杯，也隨之落在地板上，杯中喝剩下的水，很快浸濕了沙發前的一小塊地毯。

小穆法醫，穆青，盯著代彤彤的屍體，已經足足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就在法醫助理趙佩琢磨著是不是探探他的鼻息，畢竟死不瞑目也是常有的事的時候，穆青，動了。

他拿起身後桌子上，今早剛帶來的一根嶄新的皮鞭，對著掛在窗前的半扇豬肉，左右開弓的抽打起來。

十幾下後，他掏出口袋裡的放大鏡，看幾眼豬身上的鞭痕，對照幾下代彤彤身上的鞭痕。

似乎對結果並不太滿意。

緊接著，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他蹲下來了一點，開始重複之前的動作。

然後，再蹲下來一點，繼續重複；再再蹲在來一點，繼續繼續重複……

直到，曾半蹲的姿勢抽打完豬肉，他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走到豬肉前仔細觀察後，才對著一頭霧水的趙佩大聲喊，「拿尺子來，量一量我現在的身高是多少。」

其實，根本不必用尺子量，只是目測，趙佩就知道他現在的身高跟自己齊平，也就是一米六上下，但還是不敢辯駁地，乖乖從抽屜里取出捲尺。

霍星雲在一片嘈雜聲中醒來，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從沙發上坐起，被踢到的馬克杯在原地打著旋。

「副隊，醒了？」黎志安走過來，將地板上的杯子撿起放到茶幾上，「是不是我們吵到你了？」

霍星雲笑著搖搖頭，「上班時間打盹本來就不應該。對了，你和韓冬不是去電信查林秀娥的通話記錄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們剛才說的就是這事兒。」黎志安轉身走回自己的座位，指著電腦熒幕上一排排枯燥的數字道，「林秀娥共有兩個實名制的手機號，我剛才用電腦對她兩年內通話記錄里的所有電話號碼進行歸類後，在按時間線索加以排列。」

霍星雲走到他身側，手撐著桌面，看向電腦，熒幕上，整整一頁，都被同一個手機號碼所佔據，而且，整個時間跨度長達兩年。

「這號碼有什麼奇怪？」

「其他與林秀娥保持長期聯絡的號碼，我們基本都找到了對應的持有者，暫時並未發現什麼異樣，只有這個號碼，是用一位已經去世兩年多的孤老太的身份證開通的。」

「那能查到是什麼時候開通的嗎？」

「嗯，查到了，這個號碼是在老太死後一周開通的，透過電商平台購買，所以只需提供身份證正反面掃描件即可。」

「那這個號碼的通話記錄能查到麼？」

黎志安冷冷一笑，「哼，電信公司剛把這個號碼近兩年的通話記錄發過來，你猜怎樣？這個號碼自開通以來，唯一的通話者，就是林秀娥。」

兩年前開通？唯一聯絡人？

霍星雲腦海中靈光乍現，掏出手機剛想打電話，就見段子凡從辦公室走了出來，「各位，剛才法醫室說，殺死代彤彤的兇手很有可能有兩個，其中一人，身高一米六上下，他懷疑是個女人。」

短短兩句話，卻不啻於一顆炸彈。

在場所有人，都被炸懵了，嘴巴張張合合，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直到掌心中的手機傳來『喂，喂，』的聲音，霍星雲才如夢方醒地將電話放到耳邊，「小顏，」他走進身後的會議室，把門關好後，這才繼續問，「林秀娥找私家偵探查她生母被殺，是什麼時候？」

「兩年半以前，我忘記跟你們說了麼？」

「哦，哦，你肯定說了的，是我糊塗，忘了。」把所有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是忠犬的重要行為準則之一。

「你能不能幫我查個號碼18××××××130？看看有沒有可能屬於那個什麼私家偵探的。唉，這個號碼是兩年前拿一位已經去世的老太太的身份證開通的，因為只跟林秀娥一人聯絡過，所以，我想你這邊說不定有什麼辦法幫我查查看。」

顏卿自然一口答應，兩個人又在電話里黏糊了會兒，霍星雲這才走出會議室。

這個時候，辦公區已是一片沸騰。

「一個一米六的女人？星雲，你說說看，這是不是太說不通了？」見他出來，韓冬咋咋呼呼的喊道。

霍星雲蹙眉點頭，「確實有些沒道理。先不說虐殺手法，我記得法醫做出過判定，死者死前六個小時內，曾與人發生過xing行為，結合她四點半的時候剛把孩子從幼兒園接回來，我傾向於，是兇手對她進行了xing侵。」

話未說完，就被自以為得到支持的韓冬一拍桌子，打斷道，「就是，哪個殺手殺人的時候還帶著女伴？帶著女伴也就算了，還當著女伴的面那個啥死者？」

黎志安反駁，「我們目前並不能排除，罪犯有特殊心理需求。」

韓冬鬥志昂揚『啪』的一拍檯子，正準備反駁回去，就聽門口一個冰冷的聲音，如刀般劈了過來，「怎麼？韓小冬同學，你質疑我的屍檢結論？」

韓冬立刻滿臉堆笑的轉過頭去，「哪兒啊，穆法醫，誰不知道您的水準，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是以前的大穆法醫，也未必能比得上您吶。嘿嘿嘿～」

穆青懶得跟他計較，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感情人家只是路過，你就說說，這個寸勁。

垂頭喪氣地回過身來，就見對面的黎志安沖著他舉起大拇指，然後，手腕徐徐翻轉，直到指尖直衝地面，這才毫不掩飾地鄙夷地，向下按了按。

「段隊，火警那邊對馮家爆炸一事得出結論來了麼？什麼時候可以把現場收集的證物移交給我們？」不顧韓冬和黎志安之間比比劃劃的打官司，霍星雲看向段子凡，大聲的問道。

段子凡聳聳肩膀，「我剛問過，他們說，最快明天上午，不過，需要咱們自己人去他們證物室辦理移交手續。」

韓冬扭過頭來，「我覺得，搞不好這次爆炸案，就得不了了之。」

「為什麼？」

「你看，爆炸案發生時，林秀娥已經死了，她若是覺得馮家還有什麼她不想死後被警方查出來的東西，為什麼不直接把她自己的死安排成故意縱火？好，就算是計劃執行過程中出了意外，哪個不知道密碼的外人，能不驚動報警裝置布下爆炸陷阱？」

霍星雲重重一拍韓冬的肩膀，「好小子！我就說，咱刑偵隊沒一個囊的。這幾天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太多，確實疏忽了在馮家爆炸一事中，還隱藏著這麼大的一條線索。」

黎志安凝眉繼續著韓冬剛才的思路，「這起案子的目的我覺得十分明確，就是為了湮滅掉一些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排除掉已死的林秀娥，最有可能的，除了馮愛國的某個同夥之外，」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目光滑過辦公室里的所有人，最後定格在段子凡臉上，「段隊，您覺得，林家有可能參與進來了麼？」

段子凡輕嘆一口氣，「我覺得林家參與進來的可能性很低。知道火警那邊為什麼遲遲沒有下結論，遲遲沒有將現場遺留證物移交給我們麼？就是林家要求徹查此事。所以他們格外慎重，為此，還不惜從考古院借調去野外防盜措施，又有一個班的兵輪流站崗，把現場給封鎖的結結實實。」

眾人鬆了一口氣，默默在心中把林家劃去。

實話實說，他們雖然無懼於權貴，但若權貴在偵破過程中橫加阻隔，也著實讓人煩躁。

「頭兒，」『兒』字落地，葉嘉才邁進刑偵隊大門，從他眼中掩飾不住的喜色，可以看出這小子有重大發現。

「頭兒，林秀娥死前，曾把值錢的珠寶都典當成現金存入銀行。」

「不僅如此，」邱小米同樣的興奮，揮舞著手裡厚厚一摞對賬單，「她把所有基金、股票，也全都變現後，存入銀行定期。」

「你們怎麼知道她典當了珠寶首飾？」

「因為她銀行賬戶上多筆大金額現金，都是從幾家知名典當行的對外賬戶上轉進去的。」

「就是，就是，」邱小米再次揮動著手裡的對賬單，「轉賬記錄上信息可詳細了。」說著，走到段子凡面前，把手中的對賬單往他手中一遞，轉身拿起桌上的杯子，就咕咚咚喝了個底朝天。

黎志安嫌棄地看著她，「那是我的杯子。」

邱小米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那，我的，你也可以隨便用。」

誰要用你的？那麼蠢，被傳染了怎麼辦？

葉嘉繼續道，「這還是銀行一位資深工作人員提醒我們的。他說，這樣的賬戶表現，很像許多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手裡又有些閑錢的老人，會做的事情。」

段子凡邊看手裡用各色熒光筆劃的色彩斑斕的對賬單，邊問，「是不是那種，把邊邊角角各個賬戶下的錢全都集中在一起，方便孩子取用的行為？」

「嗯。就是這樣。」葉嘉打了個指響，「銀行方面說，像這樣有大筆存款的VIP儲戶，他們會不定期推薦一些理財或者保險產品，但林秀娥無一例外的全部拒絕了，她把這麼多的錢，都直接放在了銀行卡里，連存摺都沒有。有錢人基本不會這麼做。」

難不成，林秀娥，是自殺？

那她事先把手上的有價證券和珠寶首飾統統變現，是因為她害怕，這些東西很容易被馮愛國侵吞，還是因為她知道，馮家將在爆炸中焚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