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一打開，香氣便撲鼻而來。

顏卿有些驚訝，脫下皮鞋後才發現，鞋櫃前孤零零的，又是只有一隻加菲貓拖鞋。

「黃胖子，我跟你講，那不是你媳婦兒。」

貓樹上，胖的像豬一樣的橘貓，摟著另一隻加菲貓拖鞋，微微睜開一條眼縫，用君臨天下的目光，不屑地瞥了眼顏卿。

「回來了？」霍星雲一手一個盤子走了出來，「鞋櫃里不是還有其他拖鞋麼？那隻就給它算了。」

「哼，都被你給慣壞了。」顏卿不滿地數落，伸頭看看飯桌，全是他愛吃的菜。

他滿意地翹起嘴角，算啦算啦，嚴父慈母嘛，就沖著少奶奶這廚藝，他這少爺就應該讓著點，寵著點。

「今天怎麼會準點下班？案子差不多了？」

霍星雲把魚肚子上的肉，全都夾進顏卿的碗里，「離結案還遠著呢，可現在急也沒辦法。」

魚肉又鮮又嫩，顏卿眯起雙眼，像只心滿意足的小貓咪。

「對了，你怎麼不叫子凡哥一起回來吃飯？他的廚藝也就比我強那麼一點點，那個誰誰不在家，他肯定又要吃外賣，重油重鹽的多不健康。」

霍星雲咽下嘴裡的紅燒肉，哼哼道，「你那個子凡哥，是個會跟咱們客氣的人嗎？他要是想來，你以為我能攔得住？還有啊，別老是誰誰的叫，人好歹也算你堂哥，不管原家怎樣，你堂哥對你真心不錯。」

「哼，我才不稀罕呢。」顏卿傲嬌地一扭臉。

霍星雲忙不迭的哄，「就是，咱不稀罕他，對他好點，還不是看在你子凡哥的面子上？」

對他的狗腿表現，顏卿感到十分滿意，夾起一筷子雞蛋送到霍星雲嘴邊，喜得霍星雲趕緊張口接下，感覺這個雞蛋是放糖炒的，超級甜。

就在他盤算著今晚應該如何抓緊時機醬醬又釀釀的時候，門鈴，猝不及防的響了起來。

一樓有保安，電梯設密碼，所以，能直接按響門鈴的，用腳趾頭想，都逃不開那幾位。而無論此刻站在外面的是那幾人中的哪一位，霍星雲都很想，將丫一腳踢飛。

他不急不緩地走到大門處，握著門把手剛往下轉動，大門，就被一股非常強勢的外力，一把推開。

段子凡看都沒看站在門邊無比詫異的霍星雲，熟門熟路地沖著衛生間小跑而去。

外面的動靜，顏卿自然聽得一清二楚，雖然段子凡沒說一句話，但他還是十分肯定的問，「子凡哥？」

回到餐廳的霍星雲無奈地撫額，「能把咱家當公共廁所的，除了他還有誰？」

嘩嘩的沖水聲隨之響起，過了一會兒，段子凡才甩著手上的水，謙謙君子般的走到餐桌旁，目光一掃，贊道，「喲，星雲，你這手藝，我是服氣的。」

顏卿已經為他準備好了空碗筷，他也不客氣，坐下來直接開吃。

霍星雲看看桌面上的菜，決定返回廚房再去炒兩個。

「子凡哥，你怎麼這麼晚才過來？」

段子凡細細咀嚼著吸足了紅燒肉油水的霉幹菜，直至咽下，這才心滿意足地答道，「林秀娥死亡當天下午，馮愛國自稱與一名同xing炮友在藍湖賓館幽會。而且，賓館的工作人員也曾因送香煙上去，看到過他本人。」

顏卿停下筷子，眨巴著大眼睛靜聽下文。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馮愛國既然都想到了用一年前的監控給自己做偽證，為什麼不直接買通和他私會的那個人？如果那人真實存在的話。」

「你懷疑那天下午，馮愛國其實是一個人在賓館房間？」

段子凡聳聳肩膀，「也不算懷疑，就是總覺得吧，那天下午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怎麼順溜。」

說到這兒，他又夾起塊墨魚丟進嘴裡，「據馮愛國交代，那個男人曾說自己馬上要出國，再加上他留給馮愛國的手機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我本來還以為這條線就這麼斷了呢。」

「你找到那個人了？」

霍星雲端著盤新炒的尖椒牛柳走了出來，顏卿和段子凡同時眼睛一亮。

顏卿的胃不那麼堅強，所以霍星雲會限制他吃刺激性的食物，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被制約，便越是覺得心癢難耐。

尖椒牛柳簡直就是下飯神器，段子凡風捲殘雲般的吃光一碗米飯，這才想起適才霍星雲的問題，「你剛走，藍湖賓館的人就打電話告訴我，他們又看到了那個男人，於是我剛才帶著葉嘉他們幾個把那小子給堵了個正著。」

「他還沒出國？」

段子凡嗤笑道，「出什麼國啊，騙馮愛國的。他嫌棄馮愛國技術太差，正好新找的金主給他租的房子在郊區，他估計自己很長時間都不可能回到原來的酒吧一帶活動，所以，用這麼個婉轉的方式，和馮愛國一刀兩斷。」

「關於那天下午，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明明是馮愛國主動約的他，但馮愛國卻並沒有跟他做，整個人顯得心事重重的，一直在不自覺的看時間。後來，他被馮愛國的一杯紅酒給放倒，等醒來後已是凌晨，馮愛國什麼時候離開的，他根本不清楚。」

霍星雲將新盛好的一碗飯遞到段子凡面前，人卻對著顏卿道，「毫無疑問，馮愛國肯定是想利用那天晚上做點什麼，而且，他做的事情，八九不離十就是與林秀娥有關。他害怕林秀娥或者林家的人在事後會懷疑到他自己，所以他為自己當晚的不在場證明，設下了一層又一層的防護。」

不在場證明？

顏卿對此有些不解，「難道通往他家路口上的監控，不能證明他什麼時候回家的麼？」

段子凡嘆了口氣，「這事兒啊，我們對外暫時保密中。事實上，林秀娥出事當晚的小區監控，遭到了黑客的遠程入侵，原視頻被覆蓋。我們側面詢問過物業安保人員，他們應該並不知道此事，一直以為自己當晚透過電腦熒幕看到的監控畫面就是實時景象。」

霍星雲將挑幹凈刺的魚肉夾到顏卿碗里，這才順著段子凡的話補充道，「根據我們最新發現的線索，林秀娥對於自己的死，很有可能是有預感和準備的。所以，原本認定監控是馮愛國同夥動手腳的推論，也因此而改變。」

顏卿無視碗里的魚肉，再次把筷子伸向尖椒牛柳，「如此看來，我更加堅持我的推斷了。林秀娥與馮愛國之間，一定有著更大的不死不休的仇怨。」

看著顏卿因為辣椒而脹紅的雙唇，霍星雲咽了口吐沫，起身去廚房端八寶海鮮鍋。

段子凡將還剩下的小半盆尖椒牛柳統統劃拉到自己碗里，面對顏卿的橫眉立目，若無其事地繼續他們之間的話題，「那你說，有什麼仇怨是林秀娥寧可搭上自己的一條命，也要瞞著林家對馮愛國展開瘋狂報復？」

不說！生氣！哼！

看著顏卿氣鼓鼓的臉，段子凡想了想，從自己碗里挑出最小的一絲牛肉，夾到顏卿的碗中，笑眯眯地哄道，「好啦，看在這麼一大塊肉的份上，說吧。」

顏卿看看自己碗里那比粉條粗不了多少，只有半根小手指長短的肉絲，再看看段子凡碗里冒尖的牛柳，略幽怨……

霍星雲忍著笑，從八寶海鮮鍋中盛出一小碗來，「嘗嘗看。」

氣鼓鼓地喝一口，哇，鮮的眉毛都要掉下來了。

心中的憤懣，頓時煙消雲散。

不再生氣的顏卿，放下碗後侃侃而談，「我有個大膽的推測，林秀娥很可能認為，她生母的死與馮愛國的家人脫離不了幹系。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可現如今，仇人家的孩子卻因為她，活的甭提多滋潤了，不僅如此，這個男人還對她不忠，私生子女滿天飛。她一定覺得，自己活的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可是，出於強烈的自尊心，她又不想讓外人知道此事。設想一下，如果馮愛國因巨額保險殺了她，那她得到的，是滿滿的同情，可如果被人知道事情真相，那她得到的，則是更多肆無忌憚的嘲笑。然後，她曾經暗戀養兄並大鬧養兄婚禮，嫁不出去結果奉子成婚的事都會被翻出來，你能想像，到那時，她在別人的嘴中會是怎樣的不堪麼？」

段子凡依然有些不解，「可那時，她已經死了，一個死人還會在乎別人怎麼想？」

「外人對她的看法，一定會延續到馮梟的身上。對她多有同情，對馮梟就會有多憐惜，這其中，自然包括林家二老；而如果在外人眼中，他們這對夫妻，男的狠毒女的傻叉，那麼做為狠毒與愚蠢的結晶，馮梟的境遇一定會發生翻天覆地般的改變。」

孩子的世界，從來都不單純，它是大人世界的延續，而這種延續，會很大程度地影響身陷其中的孩子的身心健康。

「當然，這不過是我的一種推測罷了，你們也就當茶餘飯後的談資聽聽便好。因為這世間，本屬人心最難懂，而比人心更難懂的，則是女人的心思。」

段子凡嘆了口氣，不再繼續討論，這個開始變得有些沉重的話題。

此時的林家。

林老夫人疼愛地摟著馮梟的肩膀，「來，看看這幾所私立學校，你喜歡哪個？」

馮梟很是乖巧地回答，「我聽外婆的，外婆讓我去哪，我就去哪兒。」

簡單一句話，著實讓林老夫人又是感動又是感慨，「你啊，骨子裡隨你媽媽，又善良又心軟。不過，你是男孩子，男孩子，還是不能太心軟了，會被人欺負的。」

「有外公外婆在，沒人敢欺負我的。還有，」他垂下眼簾，語調哀傷，「我怕，怕他們說我像爸爸。」

林老夫人一拍沙發扶手，「哼，我林家的孫孫，還輪不到外人說三道四。要是再有哪個不長眼的這麼說，你只管回來告訴外婆，看外婆怎麼收拾他。」

馮梟低下頭去，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媽媽說的，果然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