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的話，宛如炸彈落地，炸傻了現場所有的人。

「那，那個，」

最先磕磕巴巴開口的，是代彤彤樓上的那位女鄰居。

邱小米保持著嘴巴半張，傻乎乎的轉過頭來看向她。

黎志安伸出大手，一把捂住那猶如痴呆兒的半張臉，也扭頭看向女人，「怎麼？」

「有，有可能的。我和她有次聊天，她多喝了兩杯，跟我提到過幾句。原話我複述不出來，但給我的印象就是，馮安，是代小姐當年設計某個男人懷上的，但那個男人，並不是馮老闆。她曾經抱著馮安去找過那個男人，但那個男人跟我前金主一樣，只肯要孩子，而且，而且似乎還對代小姐態度很惡劣，她非常傷心，還為此失手打過馮安好幾次。」

邱小米伸出兩根手指去掐捂著她臉的那隻大手的手背皮，黎志安『嘶』的一聲鬆開捂著邱小米臉的手，緊接著，這兩人，一個拚命擦手，一個用力抹臉，毫不掩飾地充分表達了對彼此的嫌棄。

刑偵隊其他人對此視而不見，到是那時髦女人饒有興味的瞪大眼睛。

畢竟，畫風這麼奇特的警察，也真是和想像中的刻板形象不太一樣。

葉嘉很有眼色的，點邱小米和另外一位實習生，一起去審訊室給時髦女人做筆錄。

等他們一行人離開，霍星雲這才悠悠開口，「你們說，殺害代彤彤的兇手，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所謂的馮安的生父？他其實早就有了想除掉代彤彤，奪回自己親骨肉的想法，然後他透過某個渠道知曉了馮愛國和林秀娥之間的計劃，於是，專門選在那天殺了代彤彤，以期混淆警方視聽？」

顏卿點頭，「我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子凡哥，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段子凡露出熟悉的壞狐狸笑容，「我看，正好以此，把馮愛國放油里，好好炸炸他。」

熟悉的審訊室，熟悉的審訊員。

馮愛國看著霍星雲，先發制人，「警官，我兒子找到了麼？」

「你，兒，子？」霍星雲一字一句的重複著，隨即詭異的笑了笑，「你的兒子，什麼時候丟過？他不是一直都好好地在林家呆著呢麼？」

馮愛國認為霍星雲這是在故意戲耍自己，怒道，「這位警官，請不要拿一個小孩子的生命開玩笑！林家對我有恨，儘管沖著我來！」

霍星雲冷笑著將兩份親子鑒定拍在馮愛國面前的小桌板上，「好好看看，誰才是你真正的兒子！」

馮愛國的目光，慢慢從霍星雲的臉上移到面前的紙上，他看得很仔細，只有兩張紙，他卻反覆反覆地看，逐字逐字的瞧。

片刻之後，他才搖著頭道，「不，不可能，這是你們騙我的。這是你們騙我的！你們一定是互換了兩個孩子的DNA！」

激動之下，兩張鑒定書竟被他揮舞到了地板上。

霍星雲示意韓冬將報告撿起，「馮愛國，我們根本沒有騙你的必要。對於林家來說，馮梟最好和你沒有絲毫血緣關係，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主動放棄馮梟的撫養權，馮梟那孩子也能對你這個爸爸死心。」

是啊，梟兒，他的梟兒，前幾天還來市局想看看他呢，他當時，一定是瞞著林家人來的吧？果然是血濃於水，不管外人如何阻擾，都割不斷他們間的父子連心。

想起馮梟，馮愛國眼圈紅了，「可，可秀娥她，她，」

霍星雲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撐著小桌板，俯身盯著馮愛國問，「她為什麼要挑起你的怒火，你真的一點都不明白麼？」

「不，不明白。」馮愛國嘴中否認著，眼睛卻不敢與霍星雲對視。

霍星雲直起腰身，緩步走回自己座位坐下，「因為，她想報復你，想拉著你，一起死。」

「你仔細想想，你辜負了她多少？我們查過林秀娥的醫療記錄，她生下馮梟後，曾得過產後抑鬱症，可你呢，你很少回家，你對她連最起碼的耐心都沒有，你不但沒有耐心，更沒有最基本的尊重，你的私生女只比馮梟小一歲半，馮愛國，你，還是個人麼？」

「你把她當成了什麼？妻子？愛人？還是僅僅幫你傳宗接代的工具？她為什麼要告訴你，馮梟真的是你的骨肉？你竟然會因為一句毫無來由的匿名信，就全盤否定這個家，這個女人，這個孩子，這麼多年來給你的福祉？你今天的一切，誠然有你自己的努力，但你不要忘了，是林家，是林秀娥給你打開了通往成功的門，是他們給你提供了可能成功的機會！你以為外面那麼多人沒錢，是因為他們無能麼？不是！是因為他們沒有發財的機會！就算他們看到了發財的門路，也往往因為沒有人給他們護航而失之交臂！」

「可你呢？你憑什麼張口就要拿走一半的家產？你憑什麼？！憑什麼？！你還委屈？你還有臉覺得是林家，林秀娥對不起你，讓你幫他們白白養孩子？稍稍使用一下你那愚蠢的大腦想想，憑林家的勢力，會需要你這麼個貨色來隱瞞女兒未婚先孕？好，就算當年要隱瞞，可這十幾年來，你的花邊新聞不斷，整個樺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以為林家甩不掉你麼？就是讓你凈身出戶，也是翻手之間。馮愛國！你真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中山狼！」

一通怒罵後，霍星雲冷笑著放緩語速，「馮愛國，我今天把這兩張親子鑒定一起拿給你，就是來打你臉的！你不是最重視血脈麼？嗬嗬嗬，我只問你，現在，你的臉，疼不疼？嗯？」

觀察窗外，邱小米以拳擊掌，「痛快！」

連多數時間都面無表情的顏卿，這回也沒有吝嗇他的笑容。

審訊室內，馮愛國痛哭失聲，「是我對不起她，是我對不起她。」

「如果你真有悔意，如果你還希望你的兒子能原諒你，如果你還希望他能叫你一聲『爸爸』，你就應該把當晚的真相，原原本本的說出來。」韓冬主動給馮愛國遞上一杯水，低沉的男中音，很是能撫慰人心。

馮愛國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鼻涕，「我，我真的沒有想過要殺了秀娥，我只是，吵架吵紅了眼，一不小心把她推到樓下去的。」

霍星雲看著他，淡淡的問，「不小心？你們三樓的房間基本都是空置的。你和她怎麼就會不小心跑到三樓去吵架？」

「這事兒，還要從兩年前說起。有天下午，我臨時回家換衣服，結果遠遠的，看到秀娥從一個男人的車上下來。過了一天，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試探著問她，可秀娥卻說自己從未出去過。至此，我留了心。留心觀察後，我果然發現了很多不對勁的地方，於是，我就請了位私家偵探幫我悄悄跟蹤秀娥。」

眾人不由得都在心中暗暗搖頭，難怪他們好些同行都轉去做偵探了呢，富豪家的小錢錢是好賺，不是幫著老公查老婆，就是幫著老婆查老公。

「結果一查之下才知道，那個男人竟然也是位私家偵探，他查的，是我。」

「查你？」霍星雲脫口而出，這怎麼跟小顏的情報不太一樣？「她請偵探查你什麼？」

觀察窗外，顏卿也皺起了眉頭。

難不成，林秀娥在叫停了那個偵探後，又請了其他偵探調查馮愛國？

馮愛國搖搖頭，「私家偵探說，對方也是個行家，很是警惕，所以他查不出林秀娥到底在請偵探調查我哪方面，或者查到了我什麼。但做生意的，難免會有些端不上檯面的事情。如果那些信息泄露，那我這輩子就完了。」

「你確定林秀娥抓到了你的把柄？」

這回，馮愛國十分肯定的點頭，「我確定。畢竟，我們是那麼多年的夫妻，她的個性，我還是了解的。我知道她一定是在謀劃什麼，我不能等她全都謀劃好了再行動。她準備在梟兒國小畢業後，就把梟兒送到國外讀書，我有個感覺，梟兒離開之日，就是她對我攤牌之時。如果不想被動，我就必須要不動聲色地拿到她請私家偵探調查我的資料。」

「去年在藍湖賓館的監控證據，確實是我故意為之。我偶然發現的這兩個日期的巧合之處時，就想著也許可以利用這個巧合……」

觀察窗外，段子凡在顏卿耳邊低語，「你覺得，你找到的那個偵探，會騙你麼？」

「他不敢，也沒必要。」顏卿的語調，有些冷，卻並不是因為段子凡的問話。「我覺得，這背後應該還有個更大的黑手。林秀娥、馮愛國這些人，也許都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

段子凡有些不解，「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顏卿沒有回答，他不回答不是因為沒有答案，而是沒有辦法向警方人員明說，他心中隱隱升起的很不好的預感。

對於他的沉默，段子凡到也沒往心裡去。

審訊室內，馮愛國的交代還在繼續，「……秀娥平時都在家，所以我之前的好幾次行動，都已失敗而告終，還有半年，梟兒就要出國了，我覺得，那也是秀娥將向我攤牌的日子。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想，既然我找不到，那就不妨直接把整個馮家別墅給毀掉。我查過，秀娥沒在銀行開保險箱，她也沒有其他住所可以藏東西，無論她查到了我的什麼把柄，都一定會藏在家中的某個角落裡，一把火燒幹凈，才能一了百了。」

「你準備縱火？連帶著把林秀娥一起燒死？」韓冬怒不可遏的質問道。

馮愛國斷然否認，「不，那天秀娥原本是要去聽音樂會的。這還是她主動跟我提起的。原本就算她不說，我也打算讓人在那個時間把她騙出去。可我沒想到，我去三樓儲藏室取汽油時，竟然發現，她就在露台上坐著。哪兒都沒有去。」

「她看到了我手裡的汽油桶，立刻明白了一切，開始和我大吵，我發誓，我只是輕輕推了她一把，她就一下子從樓上到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