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氏大廈。

Alex一把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對著顏卿伸出右手，「拿來。」

顏卿面無表情的朝他上下一掃，撓著下巴若有所思，「什麼？」

「100萬！你答應過的。」

「可那錢，好像不是你的吧？」

「哼！」Alex舉起手機隨便按了兩下，撥號音才響到第兩聲，電話就被接通。

齊多的聲音從外放的喇叭口傳出，「喂，小澤，什麼事？」

Alex瞪了眼捂嘴拚命忍笑的顏卿，像個驕傲的花孔雀般昂著頭問，「你的錢屬於誰？」

「你。」

「我有沒有資格替你收賬？」

「有」

「如果有人不肯把錢給我怎麼辦？」

「揍他。」話音剛落，隨即又狗腿的補充，「我替你揍。」

Alex滿意的掛斷電話，顏卿終於不再忍耐，邊放聲大笑，邊捏著鼻子喊，「哦，小澤澤，你是誰的小澤澤，你是倫家多多的小澤澤baby，哈哈哈～」

屋內的雞飛狗跳，讓門外的伊萬，默默收回準備推門的手，果斷轉身離開。

無數歷史經驗教訓告訴我們，近妖孽者，必無好事。

十分鐘後，總裁辦公室內，一片狼藉。

Alex癱倒在沙發上，翹起蘭花指虛點著窩在大班椅里淡定喝茶的顏卿，「嚶嚶嚶，你變了，你不再是從前的那個純真的你了，可憐窩，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養大，」

噗～

見顏卿被他噁心的直接噴出一口茶，他得意的笑了，哼，小樣，還治不了你了咋滴？

「對了，這次的案件里，發現木馬的人沒？」

顏卿沒有立刻回答，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說道，「目前還沒有發現，但這個案子出乎意料的地方很多，警方和我都有同樣的感覺，馮愛國和林秀娥的恩怨，更像是有人在背後操控。」

「操控？為了什麼？」

「不知道。可也許是我過於敏感了，我總覺得這種挑唆親近之人互殺的手法，似曾相識。」

沉寂了幾秒，Alex猛的坐了起來，「你是說？鬼影？」

二十多年前，木馬由兩位退休警察創立，一位代號『幽靈』，一位代號『鬼影』。

木馬人就算不知道現任幽靈是誰，也一定知道，幽靈傳到現在，已經是第三代。

但幾乎所有的木馬人都不知道，鬼影傳到現在，到底傳了幾代。

甚至有很多人猜測，鬼影印，說不定還掌握在第一任鬼影手中。

而木馬發展至今，『幽靈』和『鬼影』，已不再是簡單的兩位領頭人的代號，它們儼然成為穩健派與激進派，兩個派別的代稱。

顏卿手掌幽靈印，是第三代『幽靈』主，其他明確追隨顏卿支持木馬穩健發展的，也可以對外自稱『幽靈』；與之相對應的，比如，之前一案的李蚰鳴，則對外自稱『鬼影』，只不過和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他沒有鬼影印，也絕對不是『鬼影』主。

有很多人猜測，說不定長老會中的某個人，就握有鬼影印，但卻為了更多的權利，對外秘而不宣。

因為，手握幽靈印和鬼影印的人，是不可以加入長老會的。

四年前，顏卿將木馬人聯合起來，重啟了『長老會』，新長老的選拔，有許多硬核規定，但唯一沒有限制的，就是派別。

長老會存在的意義，是為了更好地平衡以及監督木馬高層的決策，以及派別之間有爭議時，出面協調或者組織投票。可以說，長老會的成立，是讓當時已經一盤散沙的木馬，人心再次漸漸聚攏起來的重要舉措之一。

「我曾詳細閱讀過，鬼影系活躍時期插手的主要案件卷宗，和現在這起案件的感覺很像。但是，」顏卿說到這兒，猶疑起來。

「但是什麼？」Alex緊張的追問。

「但是鬼影系的人，雖然思想激進，只圖一時痛快，可被他們拉入互斗局中的主角們，卻從來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你是說，林秀娥和馮愛國，都有我們不知道的惡行？」

顏卿的目光透過落地窗投向遠方的天空，「對。實話告訴你，我能設想到馮愛國的罪惡還有什麼，但我卻始終想不通，林秀娥會有什麼讓人引她入彀的罪惡。」

同一時刻，市局審訊室內，一片寂靜。

只有秒針，發出一格一格跳動的聲音。

霍星雲在等，等馮愛國開口，他不急，因為他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馮愛國的心理防線也在一點點的自我崩潰。

終於，「能不能給我一支煙？」

審訊室的抽屜里，一般都會為犯罪嫌疑人準備香煙。

霍星雲拉開審訊桌的抽屜，從裡面拿出香煙和一個內部貼有防燙防火膜的紙質煙灰缸。

他走到馮愛國面前，把點著的香煙反手遞到他面前。

馮愛國貪婪地吸了兩大口，香煙頓時短了三分之一。

一番吞雲吐霧後，馮愛國看著地面，似乎回到了遙遠的過去，「生意場上的那些爭鬥，說到底都是求財，不是我看不起那些人，讓他們拿刀砍我出氣甚至綁架梟兒勒索，那幫人做的出來，但要弄個這麼大的局，手上不沾半點髒的把我和秀娥全都算計進去，那幫子人，沒那個腦子和本事。」

霍星雲沒有打斷他，只是默默又遞給他一根煙。

馮愛國就著煙屁股，把新得的煙點燃後，吐出個煙圈，繼續道，「如果是別的警察跑來跟我說這事，我一定不會相信，但你跟我說，我信。怪我前幾天眼拙，竟然沒認出你就是那個破獲好幾起陳年舊案，還幫人翻了冤案的霍警官。說實話，你真人和電視上感覺不太一樣，所以我剛開始才沒認出來。」

審訊室外，去而復返的邱小米聽到這裡，也忍不住跟黎志安八卦，「我第一次見副隊真人的時候，也覺得和電視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但哪兒不一樣，又說不上來。可段隊也上電視了，差異感就沒那麼強烈。」

「廢話！」黎志安手指沖著霍星雲戳戳點點，「副隊上電視的時候，穿警服戴警帽，平時卻是髮型賊酷一身奢侈品。這不就跟你們女人化妝前與化妝後的區別一樣麼？哦，不對，你這樣的，不算女人，我應該改成『她們女人』。」

不提邱小米如何憤懣，審訊室內，煙霧瀰漫中，馮愛國緩緩開口，「我還殺過一個人。」

這句話，彷彿給審訊室外幾人點了定身術，紛紛停下所有動作，齊刷刷盯向馮愛國，生怕漏了他接下來的每一個字。

反觀霍星雲，全無驚訝之色。

馮愛國看著一臉淡然的霍星雲，嗤笑著搖了搖頭，「你果然厲害，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更沒什麼好隱瞞的。反正，我殺那人的時候，還不滿十四歲，不到刑罰的年齡。」

原來，馮愛國被老院長領養後，很快，老院長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首先，他覺得，馮愛國自稱的失憶，很可疑。

人的記憶具備連貫和覆蓋特徵，比如，你要是忘了某天發生過什麼可怕場景，你會連帶當時的天氣啊，有什麼人出現啊，統統想不起來，你不可能即記得當時電視里還放著什麼電視劇，卻又同時忘了陪你一起看電視的人。

而年幼沒有這方面知識的馮愛國，在老院長面前，自然是漏洞百出。

其次，馮愛國身上那些陳年的舊傷，很明顯就是遭遇過長期的虐待。而如顏卿和齊多猜測的，村子裡沒人看到過馮愛國，則更確定了馮愛國是故意逃到孤兒院祈求庇護的判斷。

對於馮愛國，老院長心存憐憫，研究兒童心理的他，對這位曾長期受過虐待的孩子的心理成長，很是擔憂，於是，便對他格外關注。

而對於老院長的關注，馮愛國過多的是害怕，他害怕自己的秘密，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再次被人發現，被人傳播。

因為那不堪的過去，他從不和孩子們一起洗澡，總是等到關浴室門前才溜進去匆匆洗漱一番。

這個舉動，自然逃不過老院長的眼睛。

於是，那晚，他在馮愛國進去後，也跟了進去。為了不讓孩子敏感的心，誤認為自己是在監視他，所以，他把衣服也脫了，假裝自己也正好去洗澡。

回憶到此，香煙也燃到了頭，馮愛國靠回椅背，嘆息道，「我知道，他對我沒有惡意。但當時，當他看到我彎腰露出來的隱秘傷後，我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我看著他朝我走過來，朝我伸出手，我慌了，我不想再過從前的那種被人指指點點的生活了，我想留在那裡，那是我長大以來，唯一感到溫暖的地方。」

「在他跨進水池的那一刻，我猛然發力，將他狠狠推到。我知道，如果他反抗，我們至少會弄個兩敗俱傷，可他至死，都在避免自己傷害到我。」

眼淚，順著馮愛國的眼角，滑落下來。

「也許你不相信，但我還是想說，這是我馮愛國這輩子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可我當時，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就像有惡魔附體一般，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位恩人。」

「等我冷靜下來後，我害怕極了，趕緊收拾了一下，便任由馮院長躺在渾濁的池水裡，偷偷溜了出去，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如果有什麼人想出這麼大的一個局來害我，我能想到的，只有孤兒院里的某個人。我們這些人，從小比普通孩子經歷過更多的苦難，所以，心智更加成熟，手段也更加毒辣。為了給老院長報仇，整的我家破人亡，我相信，他們中一定有人能辦到。」

馮愛國的這個推論，霍星雲是認可的。同時，這也是昨天他和顏卿、段子凡一起討論出來的結果。

馮愛國死死盯著霍星雲的眼睛，「既然我什麼都說了，我能不能提一個條件？」

審訊室外，邱小米憤憤不平，「當然不能！接受審判吧！」

審訊室內，霍星雲輕輕點頭，「說話，是你的權利，但結果如何，卻不是你可以把控的。」

「如果真是孤兒院中的某個人設計的我，無論是誰，無論男女，我都放棄起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