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警官將審訊椅上的小桌板咔嚓鎖牢後轉身離去，馮愛國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今天審訊他的，竟然只有那位，和他打交道打的最多的高個子帥氣刑警。

「馮愛國，」霍星雲看著他，目光中帶出點惋惜之色，「馮愛國，我今天來，是想和你單獨聊聊。」

單獨聊？馮愛國雙眼眯起，心中開始飛速盤算。

難道此人，想要自己的賄賂？這，到也不是不行，只要能完美解決眼前的麻煩，傾家蕩產又有何妨？

正琢磨間，一張照片伸到了他的面前，「我們找到了林秀娥生前聘請過的那個私家偵探，你看，是他麼？」

即使已經過去兩年多，馮愛國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對，就是他，就是這個人。」

霍星雲長嘆一口氣，將照片收了回去，「他替林秀娥查的，是林秀娥的生母之死。」

馮愛國沒有反駁，但他的表情，很實在地表達出他對霍星雲的話，嗤之以鼻。

霍星雲也不著急，坐回位子上，慢悠悠呷了口茶，這才緩緩開口道，「其實，你害怕林秀娥知道的，也並非什麼見不得人的不法交易，你真正害怕別人知道的，是你的，童年往事吧？確切點說，是你十二歲離家出走前，「

他的話還未說完，馮愛國已然發狂，他習慣性地想站起，卻審訊椅禁錮住了身形，於是，他拚命用額頭砸面前的小桌板，一邊瘋狂自虐，一邊喉嚨口發出痛苦與絕望的怒吼，「不，不！」

霍星雲快步竄到他面前，用力扶住他的肩膀，「無論如何，當年的你，沒錯。」他湊近馮愛國，壓低聲音，「如果換成是我，也許，我會更早，宰了那個老混蛋。」

手掌處，反抗掙扎的力道散去，馮愛國轉而扯著嗓子嚎啕大哭，彷彿要把這麼多年來，壓在心底的陰霾一次性全部哭出來。

哭聲讓人難受，但難受的卻並不是聲音本身。

霍星雲沒有勸阻，和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那麼默默地看著他。

終於，在馮愛國哭聲稍微小下去一些後，他遞過去一疊抽紙，「馮愛國，你相信因果報應麼？你也許覺得，我們警察都是唯物論者，不應該相信這些帶有迷信色彩的東西吧？可我相信，我堅定的相信『善惡終有報，世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

馮愛國停下嚎哭，狠狠擤了一把大鼻涕，淚眼婆娑的看著他，雖然不知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但還是不服不忿地冷哼，「有什麼話直接說，不用拐彎抹角的罵我報應。」

霍星雲笑著搖了搖頭，「你今天的果，都是你曾經的因，所導致。試想一下，如果你當年沒有那些遭遇，你就不會連最親近的人都無法敞開心扉，你更不會不由自主地去排斥妻子這個角色。如果你重視並信任你的妻子，就不會無視她的痛苦，遇到事情後，你會坐下來好好和她溝通，如果好好溝通，你們之間，還會出現如今這種不死不休的局面麼？

一席話，說的馮愛國啞口無言。

觀察窗外，邱小米不解的問，「副隊為什麼要這麼審？他又不是法制日報的記者，還需要深挖犯罪嫌疑人的心路歷程？」

黎志安斜睨了一眼她，懶洋洋地開口，「馮愛國只是承認，林秀娥的死確實與他有一定的關係，但本案還有很多未解之處。」

見邱小米一臉不解的看著自己，他嘆了口氣，繼續解釋，「比如：兩年多前，林秀娥請私家偵探調查生母被殺一案，卻為什麼突然半路叫停？馮愛國看到的，也是這位偵探，可他自己請的私家偵探，卻告訴他林秀娥查的是他馮愛國。你說，到底是林秀娥同時請了兩個偵探，還是馮愛國請的那個偵探故意誤導馮愛國？」

嗯……邱小米手指輕點下巴，依然一臉的困惑。

旁邊另一位實習生介面，「志安，這意味著什麼？」

他也覺得不對勁，但又說不清楚到底怎麼個不對勁法。

對其他同學，黎志安的態度則和善許多，「首先，林秀娥為什麼要同時請兩個偵探？她為什麼要查馮愛國，馮愛國那點風流韻事，不用查也傳的沸沸揚揚了吧？還有，行內都知道，峰嶺的背後是林家，除非林秀娥瘋了，去查馮愛國商場上的把柄，她難道就不害怕她請來的私家偵探拿到峰嶺的把柄後，反噬她自己和她背後的林家？」

實習生恍然大悟的一拍腦門，「對，對。馮愛國其實是陷入到了思維誤區當中，他對童年往事有心理陰影，他害怕別人查他，可林秀娥在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又怎麼會想起來去查他的童年舊事？」

黎志安點頭，「而如果是那個偵探在誤導馮愛國，那他是為財，還是另有更深層的目的？」

審訊室內，馮愛國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霍星雲又繞回最開始的話題，「馮愛國，這個偵探幫林秀娥查的，是二十多年前，她生母被殺的那起案子，她根本沒有查你，如果你請的那個偵探靠譜的話，他應該知道，這個人在那段時間，一直往來於林秀娥的老家與樺都之間。」

「她生母的案子？兇手不是已經抓到了麼？」

霍星雲盯著他的眼睛，發現他並不像在說謊，不由得冷笑道，「馮愛國，林家的人，從來都堅定的認為，當年警方抓到的那個，不是真兇。我不相信，對此，林秀娥一點都沒跟你提起過？」

馮愛國愣怔了半晌，這才喃喃道，「不，她確實跟我說過，但我，我當時沒怎麼在意。我，」

「哼，你從心底排斥回憶過去，排斥說什麼兇案，因為這樣會引起你的痛苦回憶，而你的排斥，卻讓林秀娥誤會且寒心，所以她再也沒有對你提及此事，更沒向你提及請私家偵探重新調查一事。」

馮愛國低頭不語，但能看出，他的內心在拚命掙扎。

霍星雲看著他，慢吞吞繼續說道，「馮愛國，我知道，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對我們警方說，我們有的是時間和人脈去查個水落石出。正所謂雁過留痕，風過留聲，只要有足夠的決心，沒什麼真相會被永遠隱藏。可是這樣一來，經手的人會曾幾何倍數的增加，你的事情一定會因此被傳的沸沸揚揚。這個結果，是你想要的麼？」

馮愛國猛地抬起頭來，「我，我的事情，現在有多少人知道了？」

霍星雲仔細想了想，「不超過十個，都是我們刑偵隊的，所以，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能看出來，馮愛國舒了一口氣，「那你們，想知道什麼？」

「不是我們想知道什麼，而是，你向警方隱瞞的一切。」

「如，如果我說了，我要求審判時，不提及我當年的那件事。」

霍星雲先是點了點頭，「如果那件事，與幾起案子都無關，且你又有主動認罪情節的話，自然不會提及。」隨即，又微微皺起眉頭問，「不過，你犯下那起命案時，只有十一歲，一來並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二來確有情有可原之處，你為什麼那麼怕被人知道？」

馮愛國靠回椅背，閉著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冷笑著開口，「既然你們能查到我的底細，想必是去過我的老家了，就算現在不告訴你們，重新起來的風言風語，也會在不久之後傳到你們耳中。」

「從九歲到殺了那個老畜生，我被他，足足QJ了兩年，這件事，村裡人都知道，你知道他們知道後什麼反應？嗬嗬嗬，」說到這裡，他發出仿若厲鬼般的梟笑，「大部分的人，朝我吐口水，扔石塊，剩下的人，會時不時截住我，」

「夠了。」

霍星雲厲聲打斷他，並朝觀察窗方向冷冷地瞥了一眼。

觀察窗外，只有兩位傻了眼的實習生。

早在馮愛國說到『老畜生』三個字時，黎志安就將邱小米給拖走了。完全不顧邱小米憤憤不平的掙扎與質問。

審訊室內，陷入沉寂。

過了好一會兒，霍星雲才再次開口，「我們推斷，林秀娥確實有設局報復你的嫌疑，不過，她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有人告訴她，你或者你的家人，是殺她生母的真兇。」

短暫的沉默後，馮愛國再次爆發，「不，我沒有。是不是那個偵探說的？這個混蛋！我沒有，我，」

霍星雲抬起右手，示意他稍安勿燥，「不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偵探，這點，我們有很確實的證據。而且，他的調查被林秀娥中途突然叫停，林秀娥在叫停他調查的前一周直至出世，一直都和一個神秘號碼保持聯絡。雖然這個號碼目前已經停機，但我們的人，根據這個號碼曾經的信號定位，劃出來一個路線圖，你猜，我們發現了什麼？」

此時，馮愛國的思緒已經完全被霍星雲掌控，聽他這麼問，不由自主地訥訥重複，「發現了什麼？」

「發現這個號碼的定位路線，與你提供的那個偵探的手機號碼的定位，有多次重複。重複次數之多，完全無法將之歸納為，巧合。」

觀察窗外，實習生的嘴巴也長得老大，「真的假的？我怎麼沒聽說？」

「我聽說，每位資深刑警都有自己可靠的消息來源，之前，我看到志安在追查馮愛國那個私家偵探的手機號碼，而與林秀娥保持兩年聯絡的神秘號碼，我估計，是副隊自己找人去查的。」

審訊室內，馮愛國眨巴著眼睛，腦子似乎已經宕機。

「什，什麼意思？」

霍星雲回看著他，一字一句的回答，「意思就是，有個人或者有個團伙，同時欺騙了你和林秀娥，他們設局挑撥你和林秀娥之間的關係，讓你們彼此仇恨，彼此算計。最好還能，同歸於盡！」

馮愛國愣愣地繼續霍星雲，似乎在一字一字的琢磨他話里的意思，許久之後，他才訥訥地開口， 嗓音嘶啞且低沉，「他們，為什麼要害我們？」

「那就要問你自己了，馮愛國。你還做過什麼，你心裡真的一點數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