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代表著喜慶；紅色，也代表著毀滅。

四具燒焦的小小身體，讓四個家庭痛不欲生，也讓其他為人父母者，膽寒後怕。

雖然才過正月十五，大家還是有志一同地，為這四位不幸離世的孩童，撤下了滿城的艷紅。

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是工程質量引發的電線短路？還是人為縱火報復社會？

嚴查，必須嚴查！

開往出事地點的路上，霍星雲目視前方，搖頭感慨，「小憶原本選中這所學校，幸好小顏及時制止了他。」

「怎麼？顏總當時就覺得這所學校有問題？」葉嘉趴在椅背上，好奇的問。

霍星雲瞅准空檔超車，「他哪兒有那麼大神通？他只是讓小憶對自己的選擇負責，結果小憶按照他的指點對幾所備選學校考察後，認為這所學校風氣不好。」

段子凡來了興緻，「小憶這麼小，能判斷啥風氣好不好？」

放其他同齡人身上，恐怕連啥是『風氣』都整不明白呢吧？

霍星雲搖頭沉聲回答，「別小看一個孩子的認知與敏銳，大多數時候，他們心裡其實什麼都明白，他們只是詞彙量有限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或者即使說出來大人也覺得是孩子話不加以理會罷了。」

車內陷入沉寂。

幾個人歪著腦袋回憶了一下自己小時候，覺得霍星雲的話確實有那麼幾分道理。

「那小憶有沒有說，他覺得這所學校風氣不好在哪裡？」

霍星雲想了想，「原話我複述不上來，但意思就是，這所學校里的老師，不公平。兩個學生打架，她卻只批評其中一個。而且，要批評就批評打架不對也罷，她還扯到考試成績那麼差竟然還有臉打架這上面。這讓小憶很不喜歡。」

車內再次陷入沉寂。

這不就是中國傳統式教育麼？做學生時，成績好的就是比成績差的有發言權，踏入社會後，有錢的又比沒錢的高人一等。

大家麻木了，默認了，繼而也開始用這樣的標準，來衡量及對待周遭的人。

發展到最後，全民笑貧不笑娼。

問問現在的孩子，願意當明星當老闆的多，還是願意當科學家當大山裡的教師多？

榮譽早已化為糞土，金錢成了光宗耀祖的唯一標準。

這不是某個人或者某群人的悲哀，這是整個社會的病態所致。

因為，你可以沒有錢，可以默默奉獻，但你的孩子，卻會因為你沒有錢，而失去更好的教育資源，你的父母，也會因為你沒有錢，而失去更好的醫療資源。

時勢造就理念，時勢造就思維。

那這四條小小的枉死生命，是不是就是被這種理念和思維壓迫下的變態者，無辜遷怒的對象呢？

沉默間，PAD亮起，「四個孩子的基本情況已經發過來了。」

段子凡手指輕劃熒幕，「嗯？這四個孩子竟然是同一間宿舍的，昨天剛剛報到，今天就，唉～」

韓冬刷著自己的手機，「消防那邊已經出來結論，起火點就是宿舍，初步懷疑是電器負荷過高引發的電線短路。」

葉嘉和霍星雲同時搖頭反對，「不可能。」

頓了一下，他倆又同時發聲，「你說。」

再次停頓後，霍星雲率先開口，「葉嘉，我在開車，你來說。」

「好。」葉嘉爽氣點頭，「四個國小三年級的寄宿生能用到什麼大功率電器？宿舍是新造的，每間都有空調，現在是三月初，咱們這兒，尤其昨晚，一點兒也不冷，根本不需要額外弄個電熱毯或者小太陽什麼的取暖，喝水有飲水機，他們自己不會做飯，你說，他們還會用到什麼超負荷的電器？」

韓冬歪著腦袋想，「線路老化？也許，裝修質量有問題，用了二手的爛材料？」

「不，」霍星雲忍不住插嘴，「你們想想，電路著火的話，火勢一開始不會特別猛烈，為什麼這個宿舍里的孩子都沒能逃出來？」

段子凡手指輕叩大腿，認為霍星雲分析的很有道理。

最後一排的邱小米大聲發表意見，「因為他們都睡著了。」

葉嘉搖搖腦袋，「不，他們恐怕不是睡著了，而是，睡『死』了。」

死字咬的格外重，讓人不寒而慄。

轉過街角，前方便是出事的學校。

此時，學校大門緊閉，隔離墩圍成半圓，將圍觀群眾擋到十米開外。

隔離墩上，堆滿了市民們送來的白色菊花。

「校方給咱們開了後門，」就在霍星雲頭疼車往哪兒停時，段子凡發話道，「開過去，前面路口右轉，再右轉，」

繞過一片老式居民樓，眼前出現一道只容一輛車進出的鐵柵欄門。

這裡也並非沒有圍觀群眾或者媒體記者，只是這裡不像正門那樣正好臨街，所以民警比較容易隔離出個能讓車輛順利駛入的通道。

剛駛入通道，霍星雲與段子凡立刻默契地帶上墨鏡，隨即，閃光燈亮起，在得不到事態進展的情況下，拍輛進入事故現場的警車，也足以讓記者或好事者們自由發揮出兩千字的長文。

一牆之隔，兩個世界。

焦痕殘瓦，滿目哀涼。

「走，先去現場看看。」

還未走近宿舍樓，遠遠就瞧見一個身穿藏青色西服的中年婦女，小跑著迎了上來。

「各位是市局來的刑警吧。您好，您好。」中年婦女伸出肉肉的雙手，姿態謙卑地與每位刑偵隊員挨個握手。

從脖頸上掛著的工作吊牌，眾人得知她是這所學校的教務主任。

「崔主任，現在情況如何？」段子凡邊往樓里走邊問。

崔主任小跑著跟在他身側，滿臉愁容，語音哽咽，「我們校長聽到這事，直接心臟病突發住醫院了，唉，現在有人說是電路老話，這不是胡說呢麼？警察同志，你們可得好好查查，抓到故意縱火的壞人，替我們做主啊。您說現在辦個學校容易麼？責，」

霍星雲打斷崔主任的哭訴，「你怎麼知道是有人故意縱火呢？」

崔主任愣了愣，隨即吞吞吐吐地道，「我也是猜的，要不你說，偏偏出事的，咋就是這幾個孩子呢？」

段子凡停住腳步，轉身看著崔主任，「什麼意思？這幾個孩子有什麼共同特點？」

崔主任看看左右，壓低聲音，「這幾個孩子的家長都在事業單位任職。這不跟前年那個持刀闖入政府機關幼兒園，專殺公務員家孩子的案子差不多？」

段子凡與霍星雲互換了個眼神，段子凡回身挑起黃色警戒帶，走進命案現場。

霍星雲則把崔主任帶到一邊，低聲問，「崔主任，我們想了解一下這幾個孩子平時的學習生活情況，他們的班導呢？」

崔主任嘆氣，「唉，在醫院呢。他昨天為了幫著滅火，自個兒也燒傷了。要不，我這會兒咋能一個人接待你們？」

「哦，」霍星雲點頭，「那聽你剛才的意思，對這幾個孩子好像也挺了解的，要不，你知道多少，先跟我們說說？」

一旁的韓冬趕緊掏出筆記本，打開來準備記錄。

「這幾個孩子，我也不是個個都了解。」崔主任兩隻胖胖的肉手，糾結地互搓著，「 領頭的那個叫陳立辰的，是他們班代，經常代表班級出席各類活動，所以我熟悉些，剩下的三個孩子，一個是語文課代表，叫吳維，算面熟吧，另外兩個，成績一般，不怎麼露臉，平時我也沒咋注意。警察同志，這可不是我們厚此薄彼，我畢竟是教導主任，不可能每個孩子都認識。」

對此，霍星雲表示理解，「那你就說說陳什麼的，那個孩子。」

「那孩子能力強，學習好，家裡條件也不錯，是班級里的孩子王，整天看到一大幫孩子跟著他進進出出的。整的跟黑社會老大似的。但，人孩子學習好，對其他孩子總能起到些模範作用，所以，我們也睜隻眼閉隻眼。畢竟，現在的孩子跟我們當年不一樣，不能再用老一套來教育他們了。」

韓冬停下筆來，插嘴問，「那你是否知道，有沒有誰跟他關係不好？或者，有過什麼矛盾？」

崔主任嘆氣，「唉，孩子小，不懂事，爭爭吵吵是正常現象，你就養兩隻小貓小狗，那在家裡還打架呢。全都做不得真，哪個孩子或者家長，能為了這種事情殺人的？」

若沒有馮梟的例子在先，霍星雲說不定會覺得崔主任說的有道理，但現在，他們真的不敢再小瞧現如今的孩子們。

他抬頭透過走廊窗戶看向遠處的教學樓，「既然你認為有可能是報復殺人，那你有沒有想過，兇手是怎麼混進學校里來的呢？」

崔主任粗短的手指死命攪在一起，哼呲著解釋，「這不就因為，這次過年晚嗎？好些地方的規矩是必須在家留到正月十五，為了保證自己孩子能正常開課，有些家長是一回城連夜就把孩子給送進來的。但，但我們平時不這樣的，我們平時管的可嚴了，超過晚上八點，就不給開門的。」

霍星雲眉頭微蹙，「你的意思是，殺人兇手有可能假扮學生家長混進了宿舍樓，然後等夜深人靜進行的縱火？」

「對，對，對。」崔主任的聲調提升，「警察同志，絕對不是外面猜測的什麼線路老化。我們學校哪能那麼不負責任呢？」

見霍星雲沒搭腔，她一拍大腿，「誒呦，警察同志，我忘了跟你說了，我剛才不是跟你說這幾個孩子的家長都在事業單位麼？我看過陳立辰的檔案，他父母在工商局裡上班，我聽他們班其他任課老師說，另外兩個孩子，就是那個，錢鑫和吳維，他們倆的家長，好像也是工商局的。」

哦？

見霍星雲很感興趣的樣子，她湊近半步，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其實啊，我知道陳立辰的爸爸，根本不是工商局的，他爸是城管，我有次在街上看到過他和他爸，誒呦，他爸那個吆五喝六的樣子，吃相甭提多難看了，也難為他家竟能養出陳立辰這麼優秀的兒子來。要我說，肯定是他爸把人做小生意的給逼的沒了活路，人報復到自家孩子身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