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霍思憶。」

講台上的小憶，眉目清澈，言語間帶著股特有的奶音。

王雋川愛憐地輕撫著他的後背，笑眯眯地看著底下一張張好奇的小臉，語氣溫和地開口，「霍思憶雖然只有七歲，卻滿分透過了三年級下半學期入學考試，大家以後可以和他多交流交流學習上的心得，同時，因為他年級小，又是初來乍到，所以老師也希望大家在其他方面多多幫助他。好不好？」

「好～」

複課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排座位。

很快，教室里不在有突兀的四個空缺。

小憶發現，整個班級里，竟然沒人為四個死去的同學感到傷心。

他甚至注意到一個細節，被分配到陳立辰座位上的那個女生，當她打開課桌發現裡面還有陳立辰的杯子、筆袋、課本等私人物品時，竟然毫不猶豫地一股腦全都扔進了垃圾袋裡。

周圍的同學們自顧自忙著，沒人制止她，也沒人指責她。

而王老師，依舊笑得那麼儒雅，即好似根本沒看到這一幕，又好似那個女生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抹去了桌面上本不該存在的塵埃。

短短一個上午，同學們就對這個新來的小弟弟，更加好奇以及友好起來。

無他，任哪個孩子見到完全不怵老師提問的學生，都會發自肺腑的佩服。

尤其是英語，丫挺的不但發音標準，還跟老師維持了至少五分鐘的對話。

五分鐘對話後，英語老師直接宣布，霍思憶同學擔任新的英語課代表，本學期期中期末考試參不參加，都直接滿分。

當然，每天早上英語領讀的重任，也隨之落到了小憶的肩上。

而原來的英語課代表，毛蒙樅同學，因在半個小時之前剛榮升為班代，於是大度地諒解了小憶的『謀朝篡位』之舉。

不僅諒解，他還笑得格外開心，格外真誠。

就是這麼有氣量！

真的，這與霍思憶他大爸爸昨天送了他和弟弟兩部最新款遊戲機，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當段子凡聽到小憶去了三年一班時，驚得手中茶杯一歪，帶著些溫度的茶水潑了一地。

「小顏發現什麼了嗎？」

霍星雲搖頭，「具體的到也說不上來，只是既然教職工無法擺脫嫌疑，還是趁早埋下伏筆的好。」

「嘖嘖，」段子凡搖頭感慨，「你們這也太豁得出去孩子了。」

霍星雲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也就是現在日子好了，放在戰爭年代貧困時期，七歲大的孩子已經能當家了。想當年，我和我哥也是從小就被我爸丟到軍營里接受鍛煉的，受個傷挨個餓都是家常便飯。」

聽聞此言，毫無育兒經驗的段子凡咂咂嘴，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他相信，星雲和小顏是真心疼愛這兩個孩子，也絕對不會把小憶隨便置於危險之中。

更何況，就目前來看，這個安排，說不定真能對破案起到關鍵性作用。

思及此，他走回飲水機旁，邊重新沏茶邊沉吟道，「從黃明磊家的銀行賬戶本身來看，年前共

有三筆萬元左右的支出，其中兩筆是給雙方家老的過年費，剩下的一筆，金額也不算特別大，用來出逃的話，估計就只夠買三張國內機票的。」

霍星雲坐回自己座位，把兩條大長腿翹在桌面上，「從賬戶整體情況來看，這家人的經濟狀況稱不上富裕。這可能也正是他們會上真兇當的原因。」

段子凡環顧眾人，「關於陳家得罪過的人，查的怎麼樣了？」

從霍星雲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搖頭。

「名單上除了黃家，陳立辰他爸說的上名字來的，共有二十六人，這二十六人中，十九人沒有作案時間，且均有可靠人證。其餘七人，還需要進一步的確認。」

葉嘉接著霍星雲的話，補充彙報，「還有更多的，是陳立辰他爸只能複述上來事情經過，卻根本搞不清楚那些人姓甚名誰，比如，他曾以亂停亂放為由，把人菜場攤主的電瓶車全給收走了，掏錢的，能贖回去，不掏錢的，過兩個月後，他們就自行的處理掉了，這當中，遭人恨是肯定的，但具體誰恨他，已經查不清了。」

韓冬冷笑，「所以啊，做人還是要善良。只可惜，老天爺不長眼。」

很快就到了午飯時間。午餐由教工一個班級一個班級的分發到每個班級門口的桌子上後，再由班導及值日生分發給每位學生。

今天中午的主菜是獅子頭，有鴨蛋那麼大，燒的甚至入味。

毛家雙胞胎喜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柳雪，你怎麼不吃？」

王老師問的，正是早上那個，面無表情扔掉陳立辰所有私物的女學生。

小憶這會兒已經知道，她是這個班級的學習委員，從來都是年級第一。

「老師，她不吃肉餡做成的東西，以前黃明磊都會跟她換。」

話音剛落，教室里一片沉寂。

連咀嚼聲都停了下來。

過了會兒，開始有人啜泣，隨著啜泣聲越來越大，還夾雜著，

「黃，黃明磊真的是，太可憐了。」

「就是，他人可好了，他還幫我買過藥呢。」

直到這時，這些人才有了痛失同窗的小孩子們該有的反應。

正哀傷之際，一個沒動過的飯盒出現在了柳雪面前，「我的荷包蛋，還有西芹百合都給你。」

是小憶。

毛蒙樅在旁邊看得，腸子都悔青了，做為剛上任半天的班代大人，他竟然錯過了如此好的表現機會。

柳雪滿是淚痕的俏臉抬起，帶著哭腔道，「謝謝。」

「沒事，我爸爸和你一樣，也從不吃外面的肉餡。」

柳雪將自己的肉丸子用筷子扎進小憶的飯盒裡，小臉紅了紅，再次輕輕說了聲，「謝謝。」

路過毛蒙樅身邊時，小憶瞅了眼他有些狼藉的飯盒，伸手把剛得到的獅子頭放到他的面前，「我吃不了。」

毛蒙樅看著自己的飯盒，覺得這兄弟，他交定了。

許多年後，毛蒙樅每每回想起來這一幕，都悔恨的直拍大腿，一個肉丸子，就把年少無知的自己給拽上了霍思憶那腹黑鬼的賊船。

王雋川在旁冷眼觀瞧，深覺霍思憶這孩子很不簡單。

不知道什麼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來這樣有心機的孩子？

希望，他不要是第二個，陳立辰。

午餐過後，在老師的帶領下，所有寄宿生排著隊回宿舍午休。

粉刷過後的男生宿舍樓外牆，已然看不到火燒過的痕跡。

小憶被安排在了302，與毛家雙胞胎同住一個寢室。

自從出了火災那檔子事情之後，不少學生都由寄宿改為了走讀。

302寢室里原本的另外兩人，就是如此。

毛家倆兄弟心大，睡在火災現場隔壁，心情依然毫無影響，沒一會兒，就打起了福祉的小呼嚕。

然而，心裡有事的小憶，卻根本睡不著。

他在枕頭底下摸了摸，果然摸出一隻手機。

他把手機放入貼身內袋中後，輕輕挑起床簾，躡手躡腳地下了床。

他準備找個安靜的地方，把上午的所見所想，彙報給大爸爸。

走廊里很安靜，301與302的當中，拉著一條黃色的警戒帶。

301的房門，一看就是新換上的，門上還貼著蓋有學校公章的白色封條。

樓梯設在正當間的位置，小憶沒著急立刻下去，而是站在拐彎平台上，先往下瞅了瞅。

直到他確定二樓走廊也沒人時，這才踮起腳尖快速走下樓去。

雖然天氣還很冷，一樓值班室的門，卻敞開著。

小憶知道，這一定是值班老師怕有學生偷偷溜出去，不得以而為之。

因為如果門關著的話，窗戶牆根下正好形成了個視覺死角。

他貼著牆根，慢慢靠近值班室。

就聽裡面傳來兩個男人的說話之聲。他們的聲音並不算響，但在安靜的背景襯托下，站在門口附近卻能聽得清清楚楚。

「傷沒好怎麼就回來上班了？」年輕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疼惜。

好像自己上次練跆拳道扭傷後，大爸爸給自己塗紅花油時的口吻。

「塗藥膏慢慢恢復的事兒，有什麼必要繼續住醫院？」

是王雋川，王老師的聲音。

「而且，有你幫我上藥，我還能好的快一點。」

小憶的眼睛眯了起來，將手悄悄伸進內袋，掏出手機打開錄音功能。

「你說，那幾個孩子，」

男人的話才起了個頭，就被王雋川厲聲打斷，「事情都過去了，別再提了。」

室內，靜默，偶爾傳出十分輕微的窸窣之聲。

室外，小憶耐心等待。

果然，幾分鐘後，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行了，把衣服拉好吧。」

「對不起，我剛才，口氣不太好。」王雋川的語調里滿含歉意。

「我懂。你放心，我心裡有數的。」男人話音溫柔，「要我說，那幾個孩子，長大了也是禍害，區別只是變成有文化的流氓還是沒文化的流氓罷了。我只是擔心，你會因為沒有救出他們而自責。」

「不會的。你放心。只是案子沒破之前，咱們還是要注意些。」

「嗯。」

室內，再次陷入靜默，但細聽的話，卻能分辨出一縷拚命壓抑的濃重呼吸。

室外，已然空無一人。

躺回床上的小憶，將剛才那段沒頭沒尾的錄音，發送給了顏卿。

他知道，就算他什麼都不說，他的大爸爸也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這邊，顏卿細細聽了兩遍錄音，嘴角微微翹起，看向坐在對面的伊萬。

伊萬豎起大拇指，搖頭讚歎，「沒見到這小子前，我從不相信什麼『祖師爺賞飯』之類的鬼話，現在，卻不得不信了。」

同一時刻，刑偵隊辦公室內，黎志安陡然發出與他平日性格完全不符的驚呼，「頭兒，頭兒，銀行方面來信息說，黃明磊他爸的賬戶上突然被轉出去一筆錢。」

什麼？

「請他們趕緊查一下在哪兒消費的。」霍星雲直接跳起來問。

「他們說了，是手機銀行轉賬。」

手機銀行？

「轉哪了？」

「他自己的另一個銀行信用卡賬戶。」

亡命天涯的路上還不忘還信用卡？給他借貸的銀行要是知道了，非得感動哭不可吧？

「銀行方面能查到是委託銀行自動劃賬還是人為操作麼？」

「是人為，百分百人為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