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杜謙穿著一身白如雪色的喪衣，白底邊緣處滾著金邊。大戶人家的葬禮即便是衣物也是比普通人家華麗些。

杜謙站在大廳口，外面陰風陣陣拂過杜謙的發梢，一塵不染的白衣飄揚著。杜謙的手捲縮著，似是被凍的狠了，仔細看那筆直站著的身影還有些微微打顫。

過了一會，一個同樣身著著喪衣的下人匆匆走來，躬身拱手道「：二公子，大公子說……他出門去採辦東西了。二公子若是有事下次再來吧。」

這幾日，杜謙來來回回找了唐溢數十次。他最後想了想，覺得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又何苦替旁人扛著，最後下定決心去跟唐溢解釋。

可他沒有料到，唐溢竟然已疑他至此，竟是連一面都不肯一見。

杜謙揮了揮手意示下人退下。長長的睫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杜謙抬起手，往手裡吁了些熱氣，呼了許久才讓凍的蒼白如紙的手微微恢復了點血色，手指也不是那麼僵硬了。

可是手不冷了，心還是冷的，太陽底下的冷風，一陣又一陣的刮進了心裡，凍住了仍有脈搏激烈跳動的心臟。

杜謙那長長的睫毛下遮掩著濃濃的一抹黑，他這幾日來都沒有睡好。每夜一想到，唐溢那日看他眼神閃爍著的疑光，那刺入骨髓的冰冷冷的語句，就夜不能寐。

突然從陰暗處走出了一個人，那人一身夜墨色的衣服。看起來並不算華貴，倒像是江湖中人的衣物。那人右手握著把長劍，他靠在大廳門口的柱子上看著正吹著冷風的杜謙。

杜謙顯然是注意到了來者，但反應並沒多過激烈。

過了片刻，那人才道「：站在此處良久，是想凍死誰？」

杜謙轉過頭來，細細打量著這一身衣物嘆氣道「：這一身衣物，很適合你。但是許柚，以你如今的情勢，還是換下來吧。若是下人的衣物不貼身，我命人去重新置辦。」

許攸不答，反倒是調轉了一個話題「：他……在唐德死後的第二天，命人查了你。而且因為那點微不足道的證據，查都沒查個明白，似乎就已經確信是你做的了。」

杜謙心中一緊，似有一把半身長的玄鐵大砍刀在他的心上重重捅了一刀。杜謙嘴唇薄薄的，平日里一點嫣紅顯的秀麗萬分，此時那點嫣紅竟消失的無影無蹤，反而添了幾許慘白。

雖然衣冠收拾的很是妥帖，但一眼瞧過去便就能覺察出其中隱隱頹廢之氣。

他咬了咬蒼白的下唇，努力的平淡擠出幾個字「：嗯，我知道了。」

但許柚卻不肯輕易放過他，接而殘酷道「：這幾日，他一直在與秦家二姑娘在外遊玩，評詩賞畫。很是愜意，似乎就想這樣沉淪下去。」

若說剛才的話，只是在杜謙的心上捅了一刀的話，那麼這就可謂是千刀萬剮了。杜謙臉上血色全無，眼神里藏不住的黯淡神色，讓人瞧了尤為心疼。

「挺好的，才子配佳人。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又算什麼呢，不過是寄人籬下又有什麼資格去奢求這些東西。或許這些從一開始就不是我的，是我偏要勉強，所以老天要把這些拿回去了。」

他輕飄飄的說著，這些對他來說錐心刺骨的話。

許攸從大廳里拿了一件灰色大氅蓋在杜謙身上，他不善言辭，但聽到杜謙以自貶來抬高他人身價的說辭卻是狠狠皺了皺眉，一時失言道「：你那麼好，他唐溢又算些什麼東西，是他不識明珠，買櫝還珠。這麼愚笨的人怎能配的上你。」

杜謙搖了搖頭，失魂落魄道「：是他安置了我娘親的屍骨。是他把我撿了回來，讓我衣食無憂的度過了十年。」

「從一開始便是我欠的他。」

「所以，負債纍纍的我。想……」

「還債。」

「今後，無論他對我做了什麼，我都只當還債。債盡方休，從他疑我的那一刻起，我與他之間再無情意。」

杜謙想，自己拿著刀子捅自己的心，也好過讓別人來。省得露出一副狼狽不堪樣，惹得他人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