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唐溢心中久久回蕩著杜謙離去時落寞萬分的樣子。手中捏著的櫻桃沁出了些許果汁滴落在手上滑落。

若是真的是杜謙一手謀劃……他為了讓兩人前途無憂擅自下手，也不是不可以解釋的通。而且他眼神中的驚慌和釋然，的確很可疑，他有事瞞著自己沒說。

可是……

最後那個破碎的眸光，和那個失魂落魄的背影又是為了什麼呢？

唐溢看著手中的櫻桃似是嫌惡，隨手丟置在桌上，拿了手旁帕子擦了擦手上汁液。隨後那雙像玉帛似的白潤的手覆上了眉心，一下又一下的揉搓著。

為什麼呢？

漆黑的木門在吱嘎作響，一串履踏在木板上的聲音迴響在耳畔打破了唐溢的思緒。

來人身著一身漆黑的布衣，單膝下跪，拱手順從道「：公子問安。」

唐溢性子在經此大變後磨礪的失了當初柔和樣子，對於這些身份卑賤的人總是沒幾分耐心，不耐煩道「：少扯這些虛禮，當初讓你查的事情快快回稟。」

黑衣人眉頭緊攥，手掌心出了點熱汗，但不敢展露，只好緊繃著身子緊張道「：回公子。昨日老爺從杜公子屋裡回去後，的確偶感不適，但覺天色太暗不好麻煩於旁人從府上走一遭，就擱下了沒太當一回事。然後第二天便就如公子看到的那樣……」

唐溢眉頭緊攥，神情恨戾。手指有下一沒一下的輕叩著旁邊的木桌，沉聲道「：然後呢？」

黑衣人在木桌敲擊聲下顯的愈發慌張，忙低下頭道「：而……而且小人偷偷把杜公子屋中的茶壺拿走，拿去與大夫查驗。發現……」

唐溢見黑衣人支支吾吾的愣是沒吐出重點，似是耐心耗盡，語氣冰冷冷的磁性的嗓音在廳堂中回蕩「：你應當知道這件事我為什麼不去找許柚來置辦，反而來找你。許柚他離杜謙太近了，而你是整個府內與他交情最淺的。」

唐溢說到這，頓了頓用幾分威脅的語氣道

「想想你那個殘留於世的妹妹。你們父母雙亡，如若此時我再把你趕出府去，你沒了月奉……應當不消我多言了吧。」

黑衣人聽到這句話，劍眉橫豎眼中似是有怒氣不甘寄予人下，但又把柄握與旁人手無可奈何，咬了咬牙道「：茶壺中有茶渣，小人比對了一下，與秦家二小姐送來的西域的普洱茶別無二致。」

唐溢聽到此處，眼中神情複雜，一雙含著憤恨的眼眸狠狠的閉上又狠狠的睜開「：你下去吧。」

黑衣人領了命以極快的速度撤走，似是一分一秒也不想呆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

唐溢死死咬著下唇，用手扶著額頭似是不願意去相信這不爭的事實。剎那間，許多情緒湧上了心頭。唐溢眼前似乎又出現了當初被百般欺辱的小孩。

那張質樸楚楚可憐鼻青臉腫的臉上，很努力艱難的擠出一個明媚如花的燦笑。那張已經被咬出血的嘴唇一啟一合，他說「謝謝你。這個罐子裝著娘親的骨灰，請你幫我好好保管……」說出這句話似乎用盡了他一生最大的力氣，然後他沉沉的昏死過去在唐溢的臂彎里。

這是他們的初見。

他想，杜謙這樣一個純善的人，怎麼會做這種噁心事。怎麼會呢？

自從杜謙來到唐府後，並沒有怨恨不甘之前的生活，也沒有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這富貴。他一直想為唐府做些什麼來安撫自己的不安。

他一直一直在用自己的光芒照亮其他的人。

驀然間，唐溢睜開了眼睛。他還是說服不了自己去完全的怨恨杜謙，畢竟杜謙給他帶來了很多東西。情愛哪是那麼能割捨的呢。但也註定，他和杜謙回不去了……

唐溢不想信啊。

可是……可是……那個茶壺就擺在那裡……

無法抹去。它的存在似是每時每刻的提醒著自己，這一切就是杜謙幹的。

唐溢眉頭緊攥，眼眸閉閉合合終是紅了眼眶，不爭氣的留下一絲淚水，一絲傷情。

怎麼辦呢……他想

以後該以何自處，又該怎麼面對杜謙呢？他現在真的一眼都不想在看見杜謙了。看見這個惹得自己煩心的人。讓自己里外不是人的人。

一邊放不下家仇，一邊舍不去情愛。唐溢終究只能在苦海里沉浮搖曳，痛苦不堪。

唐溢啞了聲音，最終緩緩吐出了一句道「：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