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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戲子當道

    盛裝的戲子隻身站到台上。半晌,他眼波微轉,混沌的紅塵與清明的六道都收攏在他的眉目間。 戲音未落,滿座皆驚艷。戲樓上下,無一人叫板。 殺手大馬金刀地坐在貴客席位上,蝴蝶刀的刀鋒閃著銀光,在指間翻飛。他評價道:「這下九流的行當里,白先生便是那『天上謫仙人』,我則是那『人間太歲神』。」

    年少第七(回憶篇)

    小說: 戲子當道 作者:白教主 字數:2777 更新時間:2019-09-22 11:30:11

    十六歲的白卿攬對著鏡子小心整理那些滿頭叮噹作響的珠翠,他的師父燕九帶著欣慰的笑容站在他身後。

    燕九問:「卿攬啊,今兒個咱們準備唱個什麼曲?」

    白卿攬疑惑道:「師父忘了嗎,今兒個是您做花旦去唱《遊園驚夢》,我做青衣在一旁給您搭戲。」

    燕九笑呵呵道:「是嗎…為師這年紀一大,腦袋就開始不中用…師父的戲,以後怕是連一個聽眾都留不住咯…」

    白卿攬正經說道:「師父真是說笑,師父名聲在外,這揚州城裡還有誰不知道師父的?」

    燕九伸手幫白卿攬調整花簪的位置,悠悠道:「卿攬大了,以後這梨園戲台便都是你的天下,師父…已經不知道還能在那檯子上再唱幾天咯。」

    白卿攬仰起頭,認真道:「師父想在戲台上唱多久便能唱多久,難道不成還有人敢挑剔師父的唱功不成?」

    燕九順了順白卿攬的頭髮,道:「卿攬可要記著,咱們戲子的地位再怎麼高,也跳不出這下九流的行當。說白了,咱們還是要看別人的眼色過活的。卿攬年紀小,這些人和事等以後經歷了便自會明白。」

    白卿攬不諳世事地笑起來,他笑道:「反正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師傅都會給我撐腰。」

    燕九寵溺地拍了怕白卿攬的肩膀,無奈道:「卿攬還是個孩子呢。」

    ……

    「夢回鶯囀

    亂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燕九頗為老練的唱腔能熟練承載起《遊園驚夢》的荒誕凄美。他捏著細細的嗓音,足下邁著穩當的台步,一顰一笑之下都透著神韻。年少的白卿攬站在他聲側,臉上的稚氣似脫非脫卻已隱約泛起妖氣。白卿攬到底是因為年紀小了些,唱腔絕倫、情感單薄。他規規矩矩唱著青衣的戲詞,說得上是精湛,卻稱不上是驚艷。欠火候的情感會混淆戲子眉眼間的神韻。

    後來的白卿攬,失了師父、丟了天真、跌到渾身是傷疤。再登台唱戲時,他的眉眼間儘是紅塵深處的神韻。

    「困春心,游賞倦

    也不索香熏綉被眠

    春嚇!有心情那夢兒還去不遠」

    燕九唱完最後一句,將那水袖向上輕輕一拋,待到再落下時,竟整齊摺疊在手臂上。他緩緩退場,身後跟著趁其不備便忍不住東張西望的白卿攬。梨園的小廝替他們掀開後台的門簾。

    一到幕後,白卿攬原本穩穩的台步便換做一蹦一跳的走路方式,他纏著燕九的胳膊說道:「師父今天又博得滿堂彩呢!」

    燕九笑道:「卿攬今天怎麼比往常開心?」

    白卿攬一蹦一跳地走著路,直白說道:「往日那貴賓洗上都是些老頭子,今天不一樣,那裡坐著的是個同我差不多大的人呢!」

    燕九扶助白卿攬的肩膀,叮囑道:「好好走路,你還穿著戲服呢,這一舉一動都得按照那戲裡的人物來。」

    白卿攬嘟起嘴,狡辯道:「可這戲都唱完了…」

    燕九道:「戲裡的人物永遠是戲裡的人物。這齣戲雖結束了,可他們不會結束,他們永遠停留在那些戲裡面。」

    「卿攬你可得千萬記著:這戲唱不好不要緊,可當你扮著這戲裡的人物時,可千萬別把戲裡的人物給弄髒咯。」

    白卿攬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心思卻早已被桌上放置的棗泥糕勾去。燕九一轉身,他便匆忙拈起一塊棗泥糕塞進嘴裡,腮幫子如同松鼠般鼓起。前來送茶的小廝放下茶壺,便被白卿攬拉住衣角問東問西。白卿攬好奇道:「今天來的貴賓是誰,怎麼之前沒見著過?」

    那小廝如實答道:「那是楊家的大少爺。剛從京城搬來咱揚州的,據說是來這裡消遣一陣子。」

    白卿攬道:「是嗎,那……」

    燕九出聲制止,他道:「卿攬!不可以多問客人的家事。我們做戲子,忙好分內事便可,切莫被外界的風言風語迷住眼。」

    白卿攬嘟起嘴,「噢」了一聲,繼續去偷吃桌上的棗泥糕。

    那小廝笑著安慰道:「卿攬還是個孩子呢,自然會好奇外面的世界。」

    燕九道:「我這也為他好。倘若是被外面是花花草草勾去魂魄,卿攬以後還怎唱得來《思凡》?」

    那小廝連聲道:「燕先生說得有理、說得有理。」

    ……

    無人登台唱戲時,梨園裡極為罕見的便是外來客。楊青鵬一踏入梨園的大門,便有梨園裡的小廝認出他來,一窩蜂般殷勤地貼上去。

    「楊少爺這是來找誰?」

    楊青鵬稍加思索,道:「來找燕九——燕先生,前些日子聽了燕先生的戲,楊某內心實在是頗有感觸,今日登門拜訪希望能和燕先生小敘。」

    「楊少爺這是哪裡的話,快請快請。」

    十六歲時的白卿攬不愛束髮,總是任由那一頭長至腰際的烏髮隨意披散在肩上。他像往常一般吊完嗓子,一回頭便看見東南角的亭子里坐著一位略顯眼熟的陌生客。

    他將額前的碎發撩撥到腦後,搭訕道:「楊少爺可是來找我師父燕先生的?」

    楊青鵬定睛一看,想起白卿攬是那日燕九身邊搭戲的青衣,他於是道:「如您所說,在下今天來想約燕先生談戲。」

    白卿攬道:「師傅出門辦事,您可得等上個些許時辰。」

    趁著師傅不在,他又道:「這梨園的後院平日里少有外人來訪,我時常無人說話,都快被憋壞了。你家是從京城來的,聽說那裡的街上有洋汽車,是真的嗎?」

    楊青鵬道:「的確不假。這位…該如何稱呼?」

    白卿攬道:「我是燕九先生的獨門弟子,藝名白卿攬。」

    楊青鵬道:「可是「卿卿騁少年」的卿?」

    白卿攬道:「我還當將軍的兒子應該是個武夫才對,哪料到…」

    楊青鵬不拘小節地笑起來,拖長語調問道:「這「攬」字又是…」

    白卿攬道:「是「欲上青天攬明月」的攬字。」

    楊青鵬有些驚訝,他道:「這文縐縐的詩詞,我還真沒料到白先生也會有所涉獵。」

    風水輪流轉,這次輪到白卿攬笑起來,他道:「即便將軍的兒子,也不能小瞧戲子喲。」

    楊青鵬對抱拳鞠躬道:「是在下失敬了。」

    他這一套禮節,讓白卿攬慌張紅了臉,他道:「不敢當,白卿攬只是一介青衣,擔不起如此重禮。」

    楊青鵬道:「白先生今日可還有其餘安排?」

    白卿攬道:「我自幼在梨園長大,除去唱戲練戲,平日里大多無聊得打緊。」

    楊青鵬眯起眼,道:「是嗎,白先生…可有張頗受歡迎的臉呢。」

    年少時的白卿攬沒心沒肺,他調侃道:「怎麼,你也想要這張臉?」

    楊青鵬一口飲盡杯中茶水,仰天大笑後感慨道:「這自古以來,美人就猶如名貴的青花瓷器。一旦出現在瓷器鋪子便會受到萬人追捧,其中一人若是有幸得到,必然會小心珍藏。」

    白卿攬道:「將軍的兒子也是如此?」

    楊青鵬含糊答道:「亦非如此,亦是如此。」

    白卿攬道:「英雄醉死在溫柔鄉里,可不是段風流佳話。」

    楊青鵬道:「白先生說的是。在下楊青鵬,幸會。」

    白卿攬道:「這梨園的後院沒有外人,你不必拘泥那套禮節。我不過是個戲子,你們上等人說話做事的那些禮節,我可玩不來。」

    楊青鵬道:「這說到名字,在下與白先生還算有點緣分。」

    白卿攬挑了挑眉,道:「哦?此話怎講?」

    楊青鵬道:「這青字取自「青青子衿」,而那鵬字則取自「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一個是上天攬月,一個是扶搖直上。可不是有點異曲同工之處?」

    白卿攬聞言笑道:「乍聽有理,細想牽強。我看楊少爺其實是在沒話找話。」

    楊青鵬摸了摸鼻尖,笑得有些難為情,他道:「燕先生…何時歸來?」

    白卿攬道:「你在這裡安心等待,一炷香內必能見著他。」

    言罷,白卿攬沖楊青鵬揮揮手,道:「師傅不喜我與外人親近,我得先溜回廂房了。」

    白卿攬的身影消失在梨樹林間,那一頭烏黑的頭髮招魂幡一般招去楊青鵬的視線,他盯著梨樹林看了半晌,直至連根髮絲都不看見時才意猶未盡地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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