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號房間。

顧如酥的身體陷在發霉濕冷的床單里，頭歪垂在床沿，眼睛盯著對床。

領飯的廣播在一個小時前響起，宋明走了一個小時。

沒準又被欺負了。顧如酥想。

在過去的八年，這間最末尾，最陰暗，最潮濕的空間，瀰漫著顧如酥絕望的氣息，直到宋明的出現。

顧如酥永遠記得，宋明抱著破舊的被子，衣服褲子被人扒光，只剩下條內褲，赤腳站在自己的床頭，站了一夜。

如果自己早一點接納他……

顧如酥有些懊悔當初。

巨大的破門聲將顧如酥拉回現實，四五個白大褂蒙口罩的壯漢衝進房間。

顧如酥來不及呼救，領頭人上前將顧如酥一撂，比劃兩下，後面三人將顧如酥五花大綁著，黑口袋一罩，拖出了房間。

老朽的木門咯吱咯吱響著。

當頭上的罩子掀開，對面坐著個男人，頭頂的白熾燈微微晃動。

那人四五十歲，眼慈面善。

砰——

男人扔來一封黃色紙的密封信，站在顧如酥後面的人立即為其鬆綁。

顧如酥忍著舊傷被折騰得複發的痛苦，緊閉雙唇，顫抖著右手將信移到身前。

信封拆開，一張紙條飄落在桌上。

——想做回正常人的話，我可以幫助你——

顧如酥眨著眼睛，難以置信。

這句話的衝擊無異於一枚核彈在腦中爆發，瞬間炸裂。

他似雕塑般凝固的臉終於鬆動，仰起頭，瞳孔張大。

男人很滿意顧如酥的表現，拍了拍手，男人背後，燈光外伸一隻手，手裡拿著兩三頁紙。

紙掉到顧如酥眼前——

《契約》

一排排看下來，此人可以幫助自己回歸社會，恢復身份，還可以幫助自己復仇，唯一的條件:

出賣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永遠做甲方忠誠的奴隸。

看到這個條件，顧如酥全身的興奮都消退，如果是這樣，不過是從一個牢籠進入另一個牢籠。

他來不及揣測這些人的身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宋明。

「宋明呢，他怎麼辦？」顧如酥問道。

「他留在這裡。」男人風輕雲淡道。

顧如酥凝視著，眼前究竟是深淵，還是人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男人有些煩躁。

「簽了，自由，美人，金錢，權力，要什麼有什麼；不簽，就永遠和你的小男友捆在這個鬼地方，你好好考慮。」

「不！」顧如酥抬起頭，眼睛裡透著堅決。「除非放宋明自由，你們既然神通廣大，也可以做到這點，放他自由，我立刻簽！」顧如酥推開協議，語氣里是不容改變的決心。

男人嘴角揚起來，轉過身，和身後的人竊竊私語。

那人從黑暗中走出來，是個女人。

她從顧如酥身旁經過，來到門外，撥通了電話。

「他的條件是放走宋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老成穩重的男聲。

「看來老闆說的沒錯，人比紙重要，安排他過來，宋明就是我們的籌碼。」

「明白。」女人回答。

顧如酥戒備地看著這些人，不知道他們為何要找上自己，但他不允許自己對契約有任何鬆動，沒有宋明，就沒有他顧如酥。如果自由和復仇是透過拋棄底線來實現，他寧可不要！

女人打完電話，回到房裡，低聲吩咐幾句，男人連著點頭，來到燈下。

「我們老闆不同意，所以，請回吧。」男人傲慢道，彷彿是顧如酥不請自來，自費上門。

顧如酥不再交涉，平靜地接受這一事實。

永遠不要對他人抱有希望。這是他剛進來時就體會到的一點。

顧如酥眼前一黑，被人捆著回到了190房間。

桌子上放著一碗飯，看來宋明早就回來了。

他看我不在，不會跑出去找我了吧？顧如酥心想。

正在這時，宋明回來了，看見顧如酥躺在床上，驚喜道:「你跑哪兒去了，嚇死我了。」

顧如酥溫柔一笑，安慰道:「我等不及了，就出去找你了。」

宋明被顧如酥這一笑迷得失了神。

不得不說，這賤人長得真TM好看。宋明心想道。

但他是個眥睚必報，復仇心極強的人。當初初來乍到，這些瘋子保安醫生都欺負宋明，只有顧如酥例外，置身事外，漠不關心。

宋明恨極了顧如酥，在宋明眼裡，那是顧如酥是對自己的嘲弄諷刺。

要不是有老闆的命令，我才不會……不過，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宋明越想越興奮，嘴角不住上揚。

「什麼事這麼高興吶？」顧如酥握住宋明的手問道。

宋明回過神，心眼一轉，興奮道:「酥，你知道嗎，我家人來接我了，他們要放我出去了！不過……」

宋明黯然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

「傻瓜，能走就走，我又沒留你，和我一輩子待在這鬼地方，沒希望 。」

還好，沒簽合同。顧如酥心想。

宋明心裡冷笑，不就是不稀罕我麼，我走了，你可以重新找一個小跟班小保姆，用不著我。

宋明突然想到什麼，湊過來小聲道：「也許…你可以和我一起走。」

「不可能。」顧如酥斬釘截鐵道。

「這裡就是天羅地網，那些想逃的，就算逃出醫院，也逃不出外面那層槍林彈雨。我也不是沒試過，有兩次被發現，打的三天沒下過床。有些人，直接被打死，或者……總之，你走吧，不用管我。」

「那咱們……偷梁換柱…」

「不行！」顧如酥立刻拒絕。「你會死在這裡的，我要你好好活著——」

說著，顧如酥想去撫摸宋明的臉，但被他巧妙地避開了。

「那……我先喂你吃飯，我父母三天後來，到時候再說。」

顧如酥察覺到宋明的不開心，只當是對自己的不舍，心裡並無其他。

夜晚睡覺時，顧如酥喜歡摟著宋明睡，只要摟著宋明睡，他傷痕纍纍的心才會被注入一點暖流，不會那麼痛苦。

宋明沒有拒絕，一個人睡太冷了，能窩在顧如酥懷裡取暖，是個不小的誘惑。

但這種生活馬上就要結束了，他期待著 。

時間飛逝，每過一秒，顧如酥就對宋明更加不舍，格外粘人。

宋明表面上沒什麼，心裡非常不爽。

領藥廣播響起，宋明開心地關上了門。

顧如酥望著宋明離開的方向，思緒萬千，十年光景，他也遇到過兩三知交好友，只是……

他轉過頭，在靠床的牆上，劃有四排阿拉伯數字，歲月斑駁，依稀還能看出來一點印記。

宋明徑直來到領藥處，趙璐見宋明來了，邊倒藥邊說道:

「今晚準備，不要睡過頭了。」

宋明點了點頭，離開前還衝趙璐拋了個飛吻。

他也不怕其他人看見，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些瘋子，說什麼顧如酥也不會相信的，更何況，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個牢窟了

之前摸宋明屁股的老人用拐杖打了宋明屁股一下，宋明轉過身，只見老人笑容陰測測。

「小子，出軌可不好哦——」

「有病！老子今天心情好，不計較——」宋明翻了個白眼，吹著口哨離開了取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