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潤夕——」顧如酥嘶吼著，掙扎著，他脖頸上的青筋突起，用儘力氣把花潤夕從身上推開。

花潤夕往後倒，後腦勺磕在地上，腦子裡嗡嗡作響。

顧如酥提起褲子，跳下床，搜花潤夕身上的鑰匙。

鑰匙被花潤夕用一根黑色繩子穿著，掛在胸前。顧如酥將它扯下來，剛起身就被花潤夕抓住手臂。

「別走別走，如酥，我錯了，原諒我好嗎？」

顧如酥甩開手，一句話一個眼神也不想留給花潤夕，只想快點離開這裡。

花潤夕又抱住顧如酥的小腿，他現在頭還有些暈，由於外力的衝擊，花翕回去了，真正的花潤夕回到了身體里。

「放開——」顧如酥毫不留情地踢著腳。

「不，如酥，剛才那不是我，我……我才是真正的花潤夕，如酥，不要離開我。」花潤夕的聲音里充滿了膽怯和悲傷。

顧如酥有一瞬間失了智，他突然清醒，使勁甩頭。顧如酥，你到底是中了什麼毒？！顧如酥暗自咒罵。

他掙脫花潤夕的束縛，急沖沖跑上梯子，打開門。

花潤夕爬起來追，剛到樓梯口，花翕的人格又回來了。

「這次，你休想！」花潤夕較勁道。

「說到底，還是你太無能，好吧，讓他走，去花臨葉那裡，去救宋明——」花翕冷笑道。

這句話觸痛了花潤夕，他跌坐在梯子上。

「你說，他有一點愛過我嗎？」

「沒有。不過——」花翕的話充滿了誘惑，再次堅固花潤夕那搖搖欲墜的心。「只要我們聯手，這世上就沒有辦不到的事，得不到的人，不是麼？」

樓梯上，門外的燈光射進來，照的花潤夕的背影亮堂堂，但他的前身卻陷在黑暗中，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表情。

巷子里像往常一樣，街燈靜默立與路旁，行人稀少。

顧如酥一頭栽進習習涼風中，他舉目望去，倍感荒涼。

李惠子現在是一名國中教師，她最喜歡的事有兩件：一，去木樑書店捧一本書，呆一下午，這是她從國小五年級開始就養成的習慣，令她慶幸的是，這書店還存活在這瞬息萬變的大都市裡；二，和從國中玩到現在的莫文成去參加大大小小的音樂會。平時就窩在出租屋裡，一人一貓，好不快活。

和往常一樣，下了班，李惠子就往木樑書店來，進了書店，找一本西方油畫鑒賞書，坐在靠窗的角落裡，一盆潔白蘭花的盆栽旁，靜靜地看起來。

當太陽的餘暉消失在對面高樓，李惠子看了看手上的表，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便起身去放書。

她放書的時候有一個愛好，將鼻子湊近一本本書旁，聞著印刷紙的味道，那味道對於她來說再好聞不過了。

突然，她發現書架盡頭蜷縮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自己，身上只裹了一條長毛巾。

不會是瘋子之內的吧？裸奔出來了？懷著疑問和緊張，李惠子四處張望，書店老闆走過來了。

老闆是個六十歲的老爺子，道骨仙風，面容慈祥。

「木叔，這…怎麼回事？」李惠子壓低聲音問道。雖然書店裡經常有流浪漢來往，

木樑示意李惠子過一旁去，悄聲道：「如酥吶，是如酥——哎——」

「如……如酥？」

「可不是，我還納悶，哪裡來的小夥子，長得那個俊，卻光著身子滿街跑，還跑到我書店來了。仔細一看……哎……」

「顧如酥？！」李惠子因為太過震驚，雙肩都在發抖，她拖著沉重的步子往那個男人身邊走去，當顧如酥轉過身的時候，李惠子沖了上去，摟住顧如酥就大聲哭起來，惹得書店裡的人頻頻側目。

顧如酥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到了，他只是想來碰碰運氣，因為他記得，還在國中的時候，惠子就喜歡拉著自己和橙子往這家書店跑。

木樑叔說，他的書店要開到他死的那天，惠子急忙道,那我就每天都來，等木叔老了，就把書店轉給我，我繼續開——

「顧如酥！顧如酥！顧如酥！」從書店出來，李惠子一直喊著顧如酥的名字，睫毛上還掛著淚水，眼睛通紅，嘴角卻向上揚著。

「怎麼啦？」顧如酥笑道。

「你是不是偷了別人的東西，被人家扒光衣服給扔在大街上啦？」李惠子捶著顧如酥的臂膀，心裡什麼滋味都有，就是倒不出來，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別了，趕快帶我去買套衣服褲子吧。」顧如酥笑道。

「你小子，十年不見了，還這麼不客氣啊，人家說要認你這個朋友……」李惠子說到這裡，又一把摟住顧如酥，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如酥，酥餅，真好，真好。」

「好……啦……快帶我去買衣服吧。」

「你這個混蛋，走吧，先帶你買衣服，然後跟老娘回家，我你還有橙子，要好好聚聚。」李惠子笑道，她眼角偷偷看去，顧如酥的眉間總縈繞著一股化不開的悲傷，她沒敢問，更多的是怕自己承受不住事情的真相。

開始的時候，她和橙子整整為顧如酥奔波了四年，後來，他們認命了，顧如酥只是找不回來了，但還活在某一個地方，等以後，等以後有錢了，他們再去找。

可是，這一等，又過了五六年，算一算，都十年了吶——

當李惠子帶著顧如酥去商場買衣服的時候，店員小姐姐一直悄悄問李惠子，是不是男朋友。

李惠子沒有回答，她把兩隻眼睛和一顆心都落在顧如酥身上，她懷疑這是一場夢，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胳膊。

當顧如酥進去換衣服的時候，李惠子突然衝過去，將遮擋簾拉開。

「你幹嘛？」顧如酥拿著衣服疑惑道。

李惠子搖搖頭又點點頭，一副如釋負重的神情。

「我只是懷疑，你還在不在這裡。換吧，挑好了，咱們回家……」說著，李惠子的眼淚又掉下來。

「哎，別哭了，我最愛的惠子！」顧如酥抱了抱李惠子，拉上遮擋簾，所有的堅強全部剝落，他怔怔地望著手中的衣物，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動，越盯著，抖得越厲害。

他的眼珠試圖向後看，他感覺耳朵里都在轟鳴。

這一次相遇，帶給他的不是快樂，而是快要被身後冰冷刺骨的水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