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說: 雪絨 作者:花灸妍 字數:3388 更新時間:2019-09-23 03:55:37
少年身上的傷已經被清洗包紮過,額角的傷被白色的紗布纏著,連帶的,他原本被血液浸染過的左眼也被包紮起來,身上的傷被掩蓋在寬大的睡衣里,顯得他特別嬌小。
不過他本來也不大,不過剛成年而已。
察覺到有人進來,露在外面的一直杏眼死死盯著白宋融,慘白的臉,不正常的紅暈,聯合在一起讓他看起來很是瘮人。
的確,不正常。
「不許離我太遠。」少年的命令是單向強制的,縱然白宋融十分反感,卻也無何奈何。
白宋融沒說話,在陽台邊的沙發上坐了,揚手示意他要在這裡辦公。
一般情況下,他還是很識時務的。
他心裡清楚以後都會和這個少年糾纏不清,實在沒必要每次見面都要死要活得撕破臉,他又不是女人,做不來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舉動,只要少年不再踩到他的底線,他會當房間里沒他這個人。
管家實在摸不清這個橫空出現的少年到底什麼來歷,和白宋融什麼關係,看兩人的神色關係並不融洽,可向來我行我素的白宋融居然為了他妥協。
「請問該怎麼稱呼您?」少年這架勢是要長期待在家裡,管家又不知道他的名姓,小心翼翼的問著,唯恐刺激到他。
「讓白宋融來問我。」少年從白宋融進門開始,就一直盯著他看,偏偏他看的人一點不在意的開始辦公,氣的臉上的血色都淡了些,固執的不肯轉開視線。
「…」白宋融又不是聾子,他當然聽得見,不著痕跡的皺眉,這個小傢伙,很是懂得怎麼讓他生氣啊。
「你討厭我。」冷漠的聲音從少年嘴裡吐出來,化為最尖利的刀子,傷人又傷己,「我偏要你時時刻刻都看見我。」
管家這才意識到不對,擦了擦冷汗,看向白宋融,果然看見他已經被氣的臉色鐵青,想緩和氣氛,又實在找不到話,只得幹巴巴的提醒,「您還有傷。」
「死不了。」少年惡意的咧開嘴角,笑的得意又陰狠,「白宋融不會讓我死的。」
「嚯!」白宋融一下子站起來,三兩步走到床邊,死死掐住少年的脖子,直到他漲紅了臉幾乎停止呼吸才鬆開手,用比少年更冷的聲音,居高臨下的看著狼狽喘息的小傢伙,「我是不能讓你死,可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咳…咳咳…」少年極力忍著咳嗽,不甘示弱的瞪著白宋融,可他的身體卻不容許他再度放肆,隱隱作痛的肺部提醒他,這時候,最好示弱,他需要氧氣,也需要修養。
「名字。」見人老實了,才開口詢問。
「…西倉晏。」如願聽到想要的問題,可他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糟糕透了。
第一次互通姓名,第一次做1愛,第一次過生日…
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想像中的不一樣。
兩人間的劍拔弩張,白宋融眼裡清晰厭惡,全都不是他想看見的。
說了名字之後,少年明顯就老實下來,看起來也正常了點,他也不盯著白宋融看了,就是默默的低下頭,慢慢把自己埋進被子里。
失血過多,高燒不退,傷痕纍纍,卻固執的不肯吃藥不肯打針的西倉晏把自己悶在被子,蜷縮成一個小倉鼠糰子,昏昏沉沉的睡著。
但要是有人試圖接近,他就會迅速睜開眼睛抬起頭,死死的瞪著靠近的人,直到對方退開為止。
意識越來越模糊,西倉晏固執的想,白宋融想活著,肯定不會讓他死的,先妥協的肯定會是白宋融無疑。
所以他等。
實在想睡了,就用力咬一下舌尖,那痛楚足以讓他繼續支撐很久。
可他忘了,他已經接近兩天沒怎麼吃東西了。
體力消耗太大又得不到補充,漸漸地,他連咬舌的力氣也沒了。
好悶…
好熱…
頭疼…
舌頭也疼…
好像,沒有哪裡不疼的…
失去意識的時候,西倉晏想,怎麼樣都好,別再讓他這麼難受了。
「怎麼回事?」簽完最後一份文件的白宋融抬起頭,看見醫護人員都圍在床邊三步遠的地方,一副為難的樣子,皺起眉頭詢問。
他本來工作起來就容易忽視四周,他們又沒有發出聲音,以至於他一直沒有察覺到西倉晏並沒有接受治療。
一把掀開被子,可憐的小傢伙縮成小小的一團,西倉晏很瘦,比同齡人矮小的多,一看就知道是長期營養不良。
「你們就這麼看著?!」白宋融的脾氣一向很差,更何況看到已經快不行了的少年,更是剋制不住的發起脾氣,但他到底還有點理智,沖著醫護人員吼道,「還不快救人!」
他討厭西倉晏只是因為他趁人之危強迫他的屍體強女幹他,再有就是他的態度實在氣人,所以他對他總沒有好臉色。
但西倉晏的確給了他再一次活著的機會,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讓他好好活著。
「去熬點小米粥,等他醒了給他吃點。」白宋融召來管家囑咐著,又突然想起西倉晏的頑固不化,頗有些無奈,「算了,小米粥溫著,等他醒了叫我。」
「他要是有什麼要求,都照辦,要是我不在…就先哄著點他。」
交代完事情,白宋融就去書房挑了幾本書,坐回沙發上看起來。
等西倉晏清醒過來的時候,還是在原來的房間,他的右手露在被子外面,正在掛點滴,旁邊還有個小護士,正認真的給他潤唇。
他到底是沒死的…
試圖坐起來,卻連揚起腦袋的動作都很難做到,渾身都透著無力,難受的很,倒是不疼了。
估計是被打了什麼藥劑吧。
抿了抿嘴巴,把唇瓣上少的可憐的水喝進嘴裡,沒什麼太大感覺,卻是更渴了。
又渴又餓…
「白…」未經滋潤的嗓子幹的冒煙,話都說不清楚,嘶啞的猶如將死的老嫗,既難聽,又讓人聽不明白。
但小護士很顯然是被叮囑過得,噔噔噔踩著小皮鞋就跑出去了,沒一會,白宋融就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看見了人,西倉晏就乖了很多,也許是之前差點被掐死,又或者生生等到休克差點沒命,所以他沒有什麼異常的表現,就像個生了病的孩子。
他本身也的確是孩子。
其實他也沒有多喜歡白宋融。
白宋融的脾氣那麼差,人也那麼冰冷又無趣,還比他大了整整十歲,更別提白宋融還對他動手的事了。
可白宋融答應過他,等他十八歲就可以跟他在一起。
所以,哪怕他不喜歡白宋融,白宋融也不喜歡他。
他也非要得到白宋融不可。
白宋融是他的,無關生死,無關喜愛。
西倉晏昏迷了兩天,兩天的時間足夠白宋融查清楚他到底什麼身份。
少年根本沒有他想像中的落魄,他是傳說中的滅妖師首領家族當代家主,與其說他營養不良,倒不如說他是自己挑食。
再聯想之前小傢伙死都不肯接受治療,白宋融有點頭疼的想,他估計以後還有的鬧,任性又固執的孩子。
白宋融也想起來為什麼西倉晏要說他答應了等他十八歲就是他的了。
其實只是個烏龍而已。
西倉晏的母親和白家有點關係,有一年就領了年幼的西倉晏來白家做客,客人遠道而來,白家的的家主,也就是白宋融的父親,熱情款待了他們母子。
那時候白宋融的弟弟,白夜行還沒有意外去世,李成宇也還是個性格很討喜的小孩子。
那時候他剛聯考完,正好放鬆心情,於是就陪同他們在院子里玩,結果他一個沒看住,白夜行把西倉晏弄傷了。
那時候西倉晏表現的就有點不太正常,他不哭也不鬧,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用一種不符合年齡的陰鷙目光盯著白夜行看。
白夜行那時候還小,被他的目光看著看著,就給嚇哭了,完全忘了他才是行兇的那個。
「我流血了。」西倉晏卻不放過他,用沒有受傷的手指著正在流血的右手臂,步步緊逼,他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是他聽過男孩子最好聽的嗓音,卻讓當時已經算是個大人的他,毛骨悚然。
白夜行哭的更大聲,李成宇見他哭,伸手一把將西倉晏推倒在地,護著白夜行。
「我記住你們了。」西倉晏摔在地上,聲線平穩的好像只是在正常交談,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
西倉晏是客人,還是家主親自盛情款待的客人,身份絕對不一般,他被白夜行弄傷了是事實,儘管白夜行哭的比他還凄慘,也改變不了西倉晏才是受害者的事實。
白宋融當然要護著弟弟,他走過去把安靜的詭異的小孩扶起來,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替弟弟跟他道歉,軟語哄了他幾句。
西倉晏一直在沉默,很詭異的沉默著,但那雙瞳仁比常人更大更黑的眼睛,卻一直死死的盯著白夜行,那目光惡意滿滿,完全沒有一點正常人的陽光善意,更別說孩童應有的天真可愛。
直到白宋融拿了藥箱給他包紮時,習慣性的抱著他像無數次哄受了傷的白夜行一樣拍了拍他的背告訴他不要怕時,他才仰頭去看白宋融。
「他是你弟弟。」小孩的瞳仁又大又深,還總喜歡用那種沒有情緒的目光死死盯著人,白宋融不喜歡他的目光,所以他低著頭認真給他包紮,點了點頭承認了。
「他把我弄傷了。」西倉晏沒看正在被處理的傷口,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白宋融。」白宋融也沒想藏著,只要他不找白夜行的麻煩,什麼都沖著他來也是可以的。
「好,我不要他的命了,你替他,我要你。」西倉晏自顧自的說著,一點也沒有他說了什麼驚人話語的自覺,好像人命在他眼裡,一文不值。
白宋融哭笑不得,權當哄孩子,「行,等你十八歲了來找我,我一定認賬,」
「嗯,白宋融。」小孩一本正經的點頭,「我會來找你的。」
兩個人就像是做了什麼重要的約定一樣,但實際上,真正當一回事的,只有西倉晏而已。
從頭到尾,記得這個約定的,也只有西倉晏。